记不得哪一天大明堂主小健兄发誓要改弦易辙了,那就是他从深爱的经典书法宝藏中挣脱出来,大无畏地破坏汉字、绞错汉字、堆叠汉字……依我个人的经验,这样的转型是伤筋动骨的、耗费时日的,更需胆量和魄力的。坦率地说,我不能排除怀疑,但也急切地期望着一种惊奇站立在眼前。
小健兄哲居上海,闭门造车,孤寂地战斗着。心中既然怀惴着雄心,与生俱来的刚烈、激情、怒火,终于有了可以喷发的道场。我间断性地到沪上大明堂度假与老友推杯问盏,畅谈天地。我极喜欢他所营造的终日陪伴他的诗意栖所,宋代的石羊瞑目而遐想,北魏的佛塔层叠向天,春天幽馥的玉兰华绽放,鱼儿静悄悄地游着,蜿蜒的木板小径掩映在绿色中,小健兄泼墨挥毫的吼叫突然传来,这时我想到了唐代狂僧怀素蕉阴下“忽然咆叫三五声,满壁纵横千万字”的图草。一个寒暑过去了,等待我们的是什么呢?是一捆一捆飞溅的黑色汁液,伴着大笔挥动的铿锵。他笔下的精灵们成群结队地挺进京城。似野兽一般的雄强,我惊呼:墨兽来也。小健趁势扛起了“墨兽派”的旗帜。小健与黑色相厮守长达三十年,他陶醉在那种玄妙而雄强的黑色中,色彩的绮丽,不能释放他的豪情,他坚定的舞墨!泼墨!溅墨!迷离的眼中,汉字飘动了、远去了,像一群灵兽在空中飞腾、冲撞、嚎叫!当然,在目光下也会静卧、打鼾,大明堂主是墨兽们的帝王,当号角响起,大手一挥,又躁动起来了。墨兽们,驾驭着主人的灵魂在宣纸的白色旷野中去执行使命。马蒂斯有野兽派,杨小健有墨兽派,不难看出后者处心积虑的抱负。他捕捉着大自然给予他的一切灵感,颓败的古堡、阳光的黑影、钢铁的纠缠、荒凉的枯树、河滩蠕动的羊群,云霄中风筝翻飞的身影、干涸的非洲、吼叫的土著黑人……他抓住了它们,将它们内在的音调编演成墨线的布阵,黑色的团块,冲撞着我们的瞳孔,它犹如精神病院疯子们暴躁、奇异,同时又闪烁着纯洁的心灵歌唱。这一切让我们陌生而心动,让我们一起与他酣醉。
杨小健瞬间的身份转换,已使我们依稀看到观念的光芒,墨兽们在你的主人的鞭挞下奔跑吧,向着那苍茫的山冈……
魏立刚于铁灯笼馆
2005年4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