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9月1日上午，研究生入学典礼在当时位于帅府园的中央美术学院大电教举行。走进会场，看着满眼陌生的面孔，我便找了一个靠边的位子坐下了。这时，一个个子不高、大脑袋、模样挺有趣儿的家伙坐在了我边上。现在想想，当时的我是一个非常拘谨的人，通常在陌生人面前会装得比较严肃。没想到，那家伙竟然主动和我打招呼，问我是哪个系的，直觉告诉我这人不错。于是，我们很自然地聊了起来。结果，这偶然的一个招呼，竟让我们成了十多年的朋友，而那家伙就是武艺，名字和模样一样有趣。
    武艺是个很容易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人。首先是他那副颇具卡通特征的形象：一个和身子比起来明显偏大的脑袋，上面嵌着两只狡黠的小眼睛，稀疏的胡子下一张经常笑嘻嘻的大嘴，一看就知道是个脑袋比胳膊腿儿灵活得多的人。对自己的样子武艺从不讳言：“我这形象想干点儿坏事都难，特点太突出。”能拿自己开玩笑的人往往最具幽默感。如果你和武艺聊上一会儿，你就会发现，一点儿没错，他能让你乐得肚子疼。所以，武艺能被美院的学生评为“最受学生欢迎的老师”之一，也就不足为奇了。要知道，美院学生身上所带有的年轻人的傲气似乎比别的学校的学生表现得更加强烈，他们认可的决不是一个只会打哈哈的老师，必须能在专业上让他们服气才行。武艺在专业上照样能让同学信服。
    武艺是个对绘画充满真诚的人，他在创作时会一扫平时的随意，变得非常专注。我印象里看到武艺创作时的状态的机会并不多，他通常会选择一个相对封闭的环境，让自己的神思畅游于他所构筑的那个时空。经常听到有人这样评价武艺的作品：“武艺画得好，画里透着一股灵气。”其实，除了这种灵气之外，我更从武艺的画里看到了一丝忧郁，这似乎和他表面的快乐颇不相称。然而在他画得比较好的作品里我都会找到这种感觉，也许是武艺内心深处某种隐秘的情绪或情感的自然流露吧。很多人都说武艺聪明，但是他也付出了比常人更多的辛苦和努力。为了有一个安静的环境进行创作，武艺曾经买了几箱方便面跑到北京南郊的黄村，租了老乡家的一间房子，一画就是几个星期。回到学校，便有了他的《黄村组画》。
    武艺是东北人，具有那里人特有的豪爽。如果相处久了，你会发现他实际上还是一个非常细腻的人，特别是他对生活的观察颇能见出一位艺术家的巧思，常常令我钦佩不已。去年，武艺去了趟法国。回国以后，跟我谈了他的很多感触，主要是在法国参观游览过程中所感受到的中西文明之间的差异。其实，这些看法本身并不新鲜，但是武艺用来说明他的看法的方式却很有意思。他分别在国内和法国拍了一些同类景物的照片，将这些照片放在一起对比时，武艺所讲的问题一下子变得非常直观和生动，比如北京的书摊和巴黎书摊的对比，他在北京和巴黎住处外街道的对比，北京邮筒的色彩和巴黎的对比等等。一台傻瓜相机到了他手里也能变得如此雄辩，有趣。
    读研究生时，武艺、郭晓川和我是同学，也是经常在一起山南海北地神聊、喝酒的朋友。武艺爱酒，而且经常喝多，因此也闹了不少非常经典的笑话。有一年，武艺所在的壁画系师生到外地临摹一处墓室壁画。工作之余，几位同事一起喝酒，武艺当仁不让地又喝多了。在同事的搀扶下回到住处，朦胧中见大院铁门紧闭，武艺抬腿一脚，将院门踢开了。接着往里走，遇到了宾馆的玻璃大门，见武艺又抬起了脚，同事情急之下在他耳边说：“那门可是玻璃的。”这回他倒显得很明白：“玻璃的？玻璃的不踢。”
    武艺是个非常热心而且仗义的人，因此，朋友很多，更确切地讲是认识他的人很多。有一次，他在宿舍里安排一个人住了一宿。第二天，人家问他那人是谁时，他连人家叫什么名字也没搞清楚，只不过是在火车上遇到的一个据说也是画画的老乡。对自己的亲友和师长，武艺的关心就变得更加具体。他对自己弟弟妹妹非常关爱，当得知他们双双考上大学时，武艺兴奋地哭了起来，他说自己考上大学时都没这么激动过。对自己的老师，武艺非常尊重，逢年过节都会到老师家去探望，和我们谈起他的研究生导师卢沉先生时，语气里永远充满了敬仰。
    1999年，由于种种原因我辞职离开了自己学习工作了12年的中央美院。现在想起来，我并不后悔自己的举动，但是对自己母校的牵挂却从未离开自己的心头。除了我曾经工作过的美术史系，便是像武艺这样的朋友，他们像脐带般使我与美院保持着联系。武艺之为人，幽默、率直、敬业。现在，我更珍视和武艺的友谊，因为这友谊里面又多了一层涵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