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整个人类社会的发展进程中,科学技术的发展带动了人类生产技术的进步,农业革命、工业革命、信息革命成为人类文明发展的三次浪潮,而人类文明的进程也在这种演变中走过了一条从封闭、碰撞到冲突的道路,经历着交流、融合与统一的进程。
工业革命使人类脱离了长久以来的传统农业社会,迈向工业化、技术化、城市化的工业社会,使经济全球化成为这个时代的重要特征,而与此相挟而来的是威胁和困扰人类的重要问题——人口快速增长,资源耗竭、能源浪费和环境污染。
而从20世纪中叶开始的信息革命浪潮是人类历史上生产技术变革的第三次浪潮,计算机的发明、网络的普及和人造卫星的上天是信息时代到来的重要标志。但快捷的信息带来了信息的泛滥,网络的便利带来了病毒的传染,迅速的人际沟通却加剧了人与人的疏远。
可以说,一直以来人类文明的发展犹如一柄双刃剑,使天使和魔鬼共舞,进步与灾难并存。
包泡是中国当代艺术中的一个异数。自“星星画会”之后,他将艺术的触角同时伸向了各个相关领域——诸如建筑、环境艺术等等,近年来更是以艺术批评家和活动家的身份活动于与当代艺术相关的领域之间。但无论身份怎么改变,他所关注的问题却始终如一——那就是对人类文明及文化发展进程的思考和忧虑。古往今来有很多艺术家将视点投注于此,但在中国,包泡先生无疑是极为特别的一个。
早在1984年,他就拿着接揽工程挣下的2万元钱创办了环境艺术学校;1994年又开始在怀柔交界河策划成立怀柔交界河艺术家村雕塑公园,并在陡峭的崖头上依山修建了自己的《怀柔山居》;2000年,他用废弃的汽车在成都创作了作品《癌变》,寓意着人类为自己种下的毒素; 2000年他用阿拉善的梭梭木创作了《阿拉善天安门》和《阿拉善忏悔墙》,警醒人们阿拉善这一北京沙尘暴的源头带给中国人的梦魇;2002年的《别墅研究》,则是他对中国爆发户奢靡无度生活的反思和鞭挞。
此次展出的近10件作品,是艺术家近3年来个人创作的一次展示。
在《满城尽带黄金甲》中,他放大了那些寄居在人身上、被褥上的螨虫,寓意着人类在不断的发展中不断地被侵蚀,危险和疾病无处不在;在《龙袍系列》中,他用1966年以前的中国传统戏服这一中国符号改制成了西方符号的西服、晚礼服、牛仔裤,使中西文化就此嫁接,中西文化的碰撞与冲突也昭然若揭。在《今夜谁来入睡》中,他和夫人将联合国196个成员国的旗子缝制成了一个巨大的被子。196个成员国本应是个和谐的大家庭,但当今时代战事频仍,纷争不断,在这个看似温暖的巨大的被子下,谁又能安然入眠?在《维纳斯妹妹》中,他将性感丰满的女人体这一文明的符号进行变形,让女人多出若干个乳房,意味着人类文明的诡异的变异;在《木头生链子》中,他将木头雕出锁链,暗喻着矛与盾的同体,人类发展作茧自缚的尴尬。
不同的材料,不同的艺术表现方式,但却殊途同归地表达了艺术家对人类文明的演变中人类处境的尴尬、文化的交织和冲突及文化艰难的蜕变的深刻关注。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这是二千二百多年前,伟大的爱国诗人屈原面对动乱、危机、濒临灭亡的祖国,用血和泪唱出的哀歌。在21世纪的今天,作为一个敏感多思的艺术家,面对文明与发展的两难困境和人类社会面对的两难问题,包泡先生站在整个人类文明的高度,以他敏锐的直觉,犀利而直接的表达方式,以悲悯的情怀和思考,以壮士扼腕般的无奈和痛楚,用他的作品谱写了一曲新的《离骚》,发出一声长长的太息。可以说,他是一个艺术家,更是一个有良知的知识分子。
栗宪庭先生在其《重要的不是艺术》中说:艺术是人生无助的产物,知识分子的敏感、良知和作为一个行动者的无谋与脆弱,常常使他们陷入深深的绝望。当然,绝对的绝望既无艺术也无知识。因此,良知与敏感又成为了他们对人生思考和人文责任的一种生存理由,而生存理由又成为了继续关注的理由,越关注也越绝望,越绝望也越显示出关注的深刻。于是,关注与绝望成为了一个矛盾同一体,只剩下一种无可奈何诉诸于思考和艺术。“终不可用”才“退而论书策,以舒其愤,思垂空文以自见。”
我和包泡先生相邻为友十几年,今天能有机会为他的展览写几个字,表达对他的艺术的理解,非常高兴。认识包泡这个人,也就是认识了他的艺术。可以说,他充满了激情而无野心,古道热肠而无私利。他的艺术和他的内心、他的人是统一的。他真诚、真实,忠实于自己内心的感受,不跟随任何潮流和风向,在这个意义上,他是中国为数不多的幸福的艺术家之一,我期待在这个浮躁并沉沦的时代,这样的艺术和这样的艺术家能得到一些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