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画在中国古代文人造像史中占有很重要的比重,这不仅仅因为中国是一个多山地的国家,山水作为人们生活的背景,而是因为山水承载了太多的文人的情节。在两宋以后文人的出世、入世情节中,文人对山水的崇拜发展到了顶峰,入世表现为在自己的住宅前后大规模的造景、造园活动,山林生活直接搬入闹市中的园林,一树、一石、一水、一竹林,文人身在闹市而避世的思想都源于道家的养生哲学,文人山水画的高峰也刚好和中国文人的造园史同步。
文人在山水画中注入了书法的笔意, 中国的书法不同于西方人的书写,中国人讲究书中的法度,强调书画同源,以书入画,特别是北宋苏东坡之后,中国绘画的主导权开始渐渐从宫廷画院、画院画家转到当官的文人或闲置在家的文人手中,由于两宋以后画家身份的大转变,直接在中国导致绘画需求关系的转变,画家由原来为皇族或贵族服务,转变成开始独立的、有自我价值体系、以自娱为主,依附在新的文人价值体系中,发展到明清有愈演愈烈之风,出现了八大山人这样极端的文人画家,他抒发胸意、将禅宗、儒道和自己的经历都融于绘画,其画的主观成分占很大的比重,我们很难将中国古代山水画和文化孤立起来看,而必须作为一个整体来研究。
两宋和两宋以后中国的市民色彩极为浓厚,这种市民色彩包括酒楼、茶楼、烟馆、戏院、妓院等等,很多从皇宫中传出的娱乐活动流落民间以后都转变成一种全民活动,而两宋以后的山水画则走上另一个极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是反世俗性的,它带有很多新兴文人知天命的东西或不可预测的东西,从传播学的角度看,两宋以后中国民俗的大发展和中国山水画的大发展都源于活字印刷术的出现,这是中国古代文化第一次大爆炸的时代,这很像今天的互联网,新兴的印刷术将原来只掌握在极少数人手中的文化和艺术包括娱乐迅速普及到市民阶层,并日益大众化,近而中国的山水画也融入了风水观,中国山水画也进入了一个流派纷呈的阶段。宋以后董其昌将山水画分为南宗、北宗,这进一步加重文人对山水画的主导优势,直到中国发生辛亥革命、五四新文化运动这一主线都一直没有间断过。
中国近代近百年的社会运动将传统绘画和书法都推到了一个边缘地带,文人随着封建王朝的覆灭也成了腐朽的代名词,山水画自然被那些向往欧美自由主义思想、五四运动以后成长起来的年轻艺术家所不齿,于是在中国的五四新文化运动前后西洋的油画写生代替了中国传统的山水画,在上海十里洋行的闹市中油画成了时代的晴雨表,于是在五四运动以后绘画成了许多中国人表明自己政治立场的副产品,甚至成为政治服务的工具。
毛泽东充分的利用了中国人的这种集体无意识,毛早在延安时期就提出了艺术为工农兵服务的口号,这很像今天欧美流行的后现代主义概念。于是当毛泽东在中国发动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时,中国的民间艺术都改头换画,象刺绣、剪纸、泥人、木刻、陶瓷都从普通中国艺人手中转变成参与时代变革的政治工具,而且带有明显的全民文化运动色彩,这是毛泽东非常明显的“古为今用”的思想,当然这也包括改造中国传统绘画系统,总之传统文化在中国日益势微,在中国今天象欧美学习城市现代化进程时期,传统文化至多是一群民族主义学者滥用的幌子,实用主义哲学在今日中国大行其道,山水精神或文人精神从某种意义上说也仅仅是我们的一块遮羞布。
重要的不是对传统文化或传统山水画的简单复制,近而混同于街头国画地摊、或以各种名义举办的文化笔会中的献艺者,这以成为传统艺术在今天的一种形象。
在20世纪80年代中国的新文画艺术运动重提文人画并力图重新改造文人画,给文人画注入一些时代的特点,到了90年代新兴的实验水墨走的更远,它们已经走出了传统的文人关系,将水墨只是当成一种材料,这很象美国50、60年代的抽象表现主义,极少主义,不过还是有很多诞生在宣纸和水墨自身特性上的实验成果。94年以后一些从事当代艺术的艺术家开始关注中国传统绘画的问题,象黄岩1994以一种符号学的方法将传统的山水画到自己的脸上,后来扩展到自己的身体上,同一时期还有远在澳洲的阿仙也在景德镇制作了一批画在陶瓷头像上的传统纹样。这些作品开始从传统文化、传统绘画外部而不是内部去强调中国人的身份问题,象黄岩采用了摄影的方式而非绘画方式,这样的影像在同一时期还有洪磊表现苏州园林的作品。
进入21世纪伴随着电子艺术的蓬勃发展,视频艺术不断受到新兴的电子艺术的挑战,这都是以整和传统城市经济为背景的,传统文化在中国有再次被边缘化的危险,艺术家吴伟强、吴高钟的《果冻山水》、《霉变山水》不再只是简单利用传统的山水符号,而是利用当代中国人生活中的一些材料,吴伟强的果冻山水,完全按照制作食品果冻成分、标准和制作程序来完成,不过吴伟强将果冻的食用性转变成了一种可输出精神的功能,这是对传统山水的一种颠覆,也带有一定娱乐性,首先果冻山水无法保存,它的临时性使果冻山水的美丽更显虚假,这很象今天的快餐文化,吴伟强的将山水文化推到了一次性消费的边缘,不过吴伟强的果冻山水对传统山水的模仿很象玉的效果,吴伟强通过摄影保留了果冻山水最美的时刻、最美的一瞬间。
山水不再指向永恒,而只承载瞬间、瞬间的美丽,精神文化和物质文化在今天都面临电子时代的重新选择,另一位影像艺术家吴高钟在其霉变山水中也体现出这样一种倾向,只不过吴高钟通过霉烂制造的山水的美丽还带有一种南方旧文人的感伤,而吴伟强则更多表现的是一种快乐,这种快乐简单到和你吃果冻时的快乐没有什么不同,吴伟强的山水不再是一种强调中国人文化身份的山水,而是建立在人体机能上的每日必须的山水。
吴伟强利用今天大街上、闹市中、超市中的最普通的一种食品——果冻,制作的山水,带有电子时代更年轻的一代人对传统文化的轻松态度,这预示着一个后山水时代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