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画家郝平为邻,早晚见了说起画来,分分秒秒都投缘。于画我当然外行得很,偏爱看,看着看着就喜欢,就胡思乱想:中国的古老艺术,怎么好像都跟木头结了缘?郝平专攻的版画汉代就已问世,得先在木头上画样,尔后才刻版、印制。读油画水彩,我总闻到一股油彩味,读版画时画中飘散出的,倒是缕缕木味和刀味——不定正是它们,造就了版画独特的艺术魅力?!
有人送我一个瓷瓶,因不识货,丢在那里一放几年,弄得满身灰尘。北京一朋友好古,这才晓得那是“储秀宫款,刻瓷金彩”,才知千姿百态的古瓶上,几乎藏着一部中国艺术史。再看那古瓶,分明浮动着几丝苍凉的温润。看来艺术跟木有缘,也跟瓷有缘。若把木、瓷两缘揉在一起做版画,岂不木味、刀味和瓷味“三味”兼具?郝平早那么干了:那次在欧洲,进出了无数教堂和博物馆后,他突然想到了中国、China、瓷、古瓶、木刻、版画。天色暗转,灯火阑珊,关于艺术创新的思索倒清晰得让他颤栗。极考究的“古瓶系列”,就在异国他乡开始了构思。
当即拿出原作一睹为快:一组12幅,幅幅中都有一典雅古瓶,四周或斜阳草树寻常巷陌,或骑马挟弹风云出猎,或仕女春游裙裾飘逸,或宴饮舞乐箫竖笛横,或高山流水空谷白云,尽皆以中国传统线刻勾勒的古雅画面。整组画,是一种怎么都抹不去、也不该抹去的民族和历史的文化记忆。我喜欢那些清雅流畅刚柔相济的线条,尽管都覆以单色,反倒从古旧不晦的厚重中透出了些怡情的真艳绝艳。美术界人士说,“古瓶系列”“以极精巧的线刻技巧与古雅的格调,提高了云南版画的品位”。我在意的,倒是画家在创作中达成的思想与艺术的高度和谐。真正的艺术家,当默默地思考着当代艺术与传统文化的对接,注重对永恒与瞬间、哲学与艺术、传统与现代的思考,寻找和建立属于自身独特的画语画境。而这一切,都有赖于艺术家的勤奋和功力。有时夜半归来,见郝平的画室依然亮着灯,就知道那晚他定然既心驰万仞神游八荒,又专注于眼前的一刀一线了,要不那木味、刀味和瓷味又从何而来?(汤世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