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馨 :您是画家,是什么促动您去尝试做饰品设计?以后还有什么想法?
边平山:关于饰品设计的想法来源于对红山文化的热爱。红山文化的发源地是辽宁省朝阳、喀左一带,20世纪90年代当地发掘了很多红山文化时期的珠子、石头、玉器、青铜等器物,于是这些珠子、石头、玉器等小器件的物品逐渐在当地古董市场上可以买到,我从友人处见到一批珠子、石头、玉石等,非常感兴趣,于是就有了一种要做首饰的想法。我不是因为这些材料本身的市场价值高而喜欢它们,而是从这批珠子上面可以看见红山文化的粗犷朴拙却不乏精致的手工技艺。画画累了的时候,我就做首饰,这样就做了100件,出版了一本饰品集。其实在创作这些饰品的时候,也想尽量地保留红山文化粗犷的感觉。在创作这批首饰的过程中,我感受到了无比的快乐和轻松。这批作品完成之后,得到很多人的好评,《经典杂志》也选用了其中的作品做了一期的首饰专辑(2005年9月出版)。我计划着下一步做饰品雕塑,像青铜、玻璃钢等等,我对这些材料都感兴趣。我喜欢创造。有一次看见我家保姆买鸡蛋剩下的包装盒,鸡蛋托,觉得挺好,于是让她再帮我要一些,做了一个装置作品。最近我有一个计划,还想用木头、石头、白金、银、纸等做材料做一批饰品。总的来说,做饰品最初的吸引力还是来源于我最各种材质的喜爱,促使我有一种要尝试使用各种材料的想法。
邓馨 :看您的国画作品,感觉到您是受传统文化影响很深远的人,甚至言谈举止无不流露出对传统文化和艺术的热爱。
边平山:我的确有着很深的传统文化情结,这和我80年代在故宫临摹古代绘画作品有很大的关系。当时的情况就是为了使古画传承下去,故宫找一些人来临摹古画,学习到很多宫廷绘画秘诀。我们利用这个临摹机会见到很多常人见不到的国宝,开阔了眼界,非常幸运。当时还是由师傅带徒弟传授技艺,我的师傅带了三个徒弟,我是大徒弟。师傅要求非常严格,每天早上在临摹之前要练功,练功指的就是画线,向每个方向画10条线,再练习游丝描,总共练习画600条线。还得学习画壁画在墙边练习画走线。练习每天都是练习过后,才可以动手临画。师傅每天只让我们练习10个字,不能多写,所以就养成记忆和默写的习惯。这样我们是在冷宫,临摹的日子过得也格外的冷清。师傅经常教诲我们说:不怕用不上,就怕用的时候不会。这句话至今依然深深地激励和影响着我做人做事的态度。就这样在故宫踏踏实实临摹了四年古画,不仅开阔了眼界,而且打下了比较扎实的传统绘画功底。
离开故宫之后我去学习了摄影。而后去中央美术学院进修了两年,素描、速写都画,最初学画人物、山水,后来到荣宝斋做了编辑,平时只要有一点时间就画画,这个时候还尝试画花鸟画,画了很多小品画。由于年轻时候踏踏实实地下过很大功夫,因此再画什么都很快就画得很好了!
邓馨 :您是如何看待技法的?以及文化和技艺的关系呢?
画画技法就是雕虫小技,就像练太极,每天都盯着动作永远也练不好,当你每一个动作都连贯入境了,其实动作也就没有什么问题了。小孩子画画都好看,但是他们并没有受过专业的训练,没技法就没有毛病了。
其实做好的作品与技巧无太大关系,评判艺术的好坏是由文化决定的,不是知识决定的。文化与知识是两个方面的问题。知识是一点点积累的,文化才是驾驭技巧和知识之上的。所以有知识的人不一定有文化,比如现在有很多高才生,甚至博士生,虽然学位高、成绩好,但是谈吐却很俗气,写的诗也很俗气,这就说明他有知识但是没有文化。
邓馨 :谈谈您的艺术经历分期?
70- 80年代是一个学习期,80后-90初提高的阶段,90年代中期到现在在艺术领域已经多方面涉猎,饰品设计、装置、雕塑……
中央美院王镛老师给我们上过课,当时觉得他对当时的中国艺术状况分析的非常明白。那个年代已经全盘西化,中国美术非常混乱,中国画被说成一钱不值。直到89年,陈绶祥开始南北方联展,陈老师说就起名叫“新文人画”,提倡回归自然,人们在这个过程中找到了自信。92年都在提倡回归,关注现代,回归的目的是要民族性。
现在中国可以说是最好的年代,也是读书最好的年代。我现在在荣宝斋代课。有一次听说一个女孩,好像是研究生,要去英国读书,我就愣住了,中国才是真正适合读书的地方。到国外还要谋生计,怎么能有足够的精力和时间读书呢?
邓馨 :您的早年从事中国画的学习和创作,后来怎么又搞油画了,而且还是抽象油画?您的艺术观点是什么?
画油画是因为我曾经去过雁荡山写生,但是到了那里才觉得雁荡山不适合画国画,更适合画油画,于是开始尝试画起了油画。其实艺术都是相对抽象的,没有一件作品画得和描绘的对象一模一样,除了照片能做到这一点。举个例子,画的梨能吃吗?作品都是经过艺术家主观创造,当他特别关注某一点时,必须要去夸张描写。虚实得当,这样描绘的画面才好看,才能表达作者的创作意图。
中国人的意境在“情”字上面,不管是感情、恋情、爱情、恩情……都要有意境,有情才有意境,多情才敏感。比如看到柳丝会想到恋人。同样,惆怅、伤感、爱与恨也都是情。人生任何美好都是达不到的,任何爱都是抽象的理想,而恨是最真实的。
我喜欢收藏,而我收藏的东西一定是自己感兴趣的,而不是值钱的。我会对材料感兴趣。原来我从朋友手中买了一个辽代的玉盒,后来看到一个唐代的盖子,于是马上决定换了过来。因为盖子上面有一只蝴蝶,我一看就非常为之动情,一下子被震撼了。当时我的兴奋和喜悦就像孩子一样。
艺术有一个特征,就是喜新厌旧,人随着年龄的增长会越来越怀念年轻的美好。人不要回避过去,存在就是现在。就像我太太就是总是问我,她是不是老了。我告诉她如果每天都想着自己一天比一天老,那么每天都没有年轻过。我告诉她,每天都是一个新的开始,她每天都很美丽。其实艺术的喜新厌旧有点像佛教的轮回,人活的不是过去和未来,而是现在。每天都是一个新的开始,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它了。
邓馨 :您信佛?
有一次我和陈绶祥还有两个朋友约好了要去寺庙皈依。第二天早上,阳光格外的灿烂,他们来找我。那天我突然改变了主意,没和他们去。我一直参禅,但是不进寺庙,不喜欢香火。我给他们说了一个小时候的事他们就理解我了:
我小学4年级的一个夏天下着大雨,我在路上挨浇了,全身湿漉漉,后来到西四服装店避雨,服装店里有一个大镜子,我从镜子里看见自己的样子,穿着我爸爸的大衣服,自己平时也不爱洗衣服,邋里邋遢,我就哭了。后来雨过天晴,看到石头、小草依然,而我还不如一块石头、一棵小草,心里很伤感,却突然间顿悟了。
度,其实是指俗人来说的,是要度过不去的人,你把事情想通、看透,你就是佛,不用注重形式。我认为印度的奥修就是现代真正的智者,像中国的孔子一样。他是一个医生。他的书都是死后学生根据记录整理出来的。他不是思想家、哲学家,而是一个智者。
我曾经被卢梭的一幅作品《诗人和他的情妇》感动了。整个画面的关系画的非常平整,他笔下描绘的就像世外桃源,他把人画的像面包一样,一种植物人的感觉。我为什么被这样一件作品感动了呢?我是被画里的一个细节感动了!那个女人很胖,头上戴着一朵小花,长得都像植物人一样了,可是爱美之心没丢。前些年印度有一个电影叫《 》,里面有一个情节,许多人都来向一个姑娘求婚,每个人手里都拿着贵重的礼物,只有最后一个人手里拿着一棵草。后来女孩嫁给了他。这些都是强调真善美。善可以伪装,美可以化妆修饰,只有真不能伪装。画画也一样,每一笔都要真,都要含有情才会感人。
邓馨 :80年代您在出版界的名气很大,又是是荣宝斋的元老编辑,做了很多好书,包括现在比较知名的艺术家当年都得到过您推介。后来为什么离开荣宝斋自己画画去了?
在荣宝斋上班的时候,我的房子在和平门,正对着艺术品总公司,和邵伯林是邻居。现在很多人和我开玩笑说我就是20年前的张子康。我们家客人不断,好多外地人来找我,不过也确实做了写好书。
我辞职离开北京去了上海生活,就是想反思一下自己,想过平淡的生活,我需要更多的时间为自己做事,其实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都是在为别人做事。80年代,好多现在出名的画家当时都是我推出来的,那时候我还做设计,当时没有电脑,所有的设计图都是手绘的。现在很多书更像礼品盒,其实书就是给人看的,就要做得方便人阅读。有人说放弃有些可惜,我说这可能也是喜新厌旧吧!
邓馨 :我看到您最近画了很多的草虫扇面,是不是受齐白石的影响?
我非常崇拜齐白石先生。齐白石对虫子的神经都把握住了。谁都无法复制他,我也是受了他的刺激,齐白石绝对没法比。他太强悍了。而我内心脆弱敏感,感情细腻。有一次我展览了几张画,可是和齐白石的比较起来,实在太弱了!可是又恰恰突出了弱,我的短处恰恰是我的天性,老子说弱到极处就是最强。我的短处是真实的。没想到一炮打响,这样画很快就出名了。
我生活的环境总是有机会与老先生住的很近,搬过几次家都有这样的机缘。小的时候院子里住着王雪涛,自己画画经常让老先生帮看看。后来又和俞非闇住在一个院子,每到春节,老人就给大家画水仙、写对联,这些对于他们来说都是很简单的事,要是你不要,他们都不高兴。也就是说在他们身上传统还有,这个和钱没有关系。
刘力尚当年还想把一种民间的就要失传的绘画技法传授给我,遗憾的是,还没有传授他就去世了。
总而言之还是受到很多身边的老先生的指点,现在回忆起来还是很幸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