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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洋明-作为念珠的笔触
                            
日期: 2006/11/29 16:01:30    编辑:     来源:     

  刘礼宾:什么时候来的北京?

  周洋明:1992年。

  刘:要考学?

  周:那时候是想来北京学画,并一定要考学,反正就是学画嘛!来中央美院看看,怎么着也能开开眼界。我想的是“师傅带徒弟”那种学习!想拜一个师傅,当时对绘画很热爱,有一种憧憬。

  刘:什么时间确定下来,不考学了,当职业画家!

  周:我对“职业画家”没有概念。后来因为“年龄”问题,不让高考了。人家看我样子小,说改一下身份证,谁都看不出来。我说这有什么意思呢?这不是做假了吗?与其让我做假,还不如不考。我是非常感性的介入绘画,对绘画有一种执著的情感,只要能画画就行。后来被徐悲鸿画室“点”去了,人家说:你来吧!

  刘:老师对你的评价怎么样?

  周:一个油画专业的老师,觉得我没法教,说你自己画去吧。我画得很投入,别人休息我也不休息,模特休息我也不休息,每天早上很早就去,时间不浪费(笑),模特走了我还在画。那一年觉得自己变化很大。

  刘:变化主要表现在哪方面呢?找到了创作状态,还是绘画技法进步了,还是……

  周:找到了创作状态。

  刘:在徐悲鸿画室待了一年?

  周:是,一年以后,又面临另外一个问题,以后怎么办?家里也在考虑这个问题。

  刘:大了。

  周:对。我想,先画吧!我爸说,只要你喜欢画,你就画吧,家里能够支持你到什么时候,就到什么时候,我很感动,我不能辜负家庭对我的期望。从画室出来以后就经常出去写生。

  刘:看到了你的《日出》,早上起大早去画?

  周:对。

  刘:喜欢早上那种感觉?

  周:对,写生嘛,中午太阳很猛,看起来白花花的,早上有湿气啊,朝阳啊,色彩更加……有一种红,我喜欢那种红……后来发现我的画里面都有那种红。

  刘:就是那种奇异的色彩感觉。

  周:对,整个眼睛都发亮。盯着东西看,非得看出自己的感觉来。

  刘:找色彩的感觉,看一个东西,找它的色彩。

  周:把自己的心全部掏空,什么都没有了,然后静静地去感受。

  刘:主观体验对于你很重要——眼睛的体验和身体的体验。

  周:对。

  刘:你后来的抽象画基本上是用“触觉”不是用“视觉”去感受的,主观的东西在慢慢向外膨胀。

  周:你自己能感觉到,完全是一种独特的感觉,这种感觉你没有办法用语言表达。但它打动我,是能进入内心的东西,一个地方给我一种独特的感觉,我极力地去捕捉,想怎么会是这样,从哪个方面体现出来?

  刘:整个风景给你一种感觉?

  周:对,它完全不一样,这种“不一样”已经超越了具体形象本身,整体的感觉。我想:怎么会有这种感觉,我怎么用绘画表现出来?当你通过某种色彩能够表现出来,你就画起来很顺畅,画完以后也有一种满足感。

  刘:除了风景,能在人物肖像上、静物上也能找到这种感觉吗?

  周:有,后来对我来说画人物画风景都一样,我可能把人当成风景去画,或者把风景当成人去画,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是外界的图像、外界的环境给我的感觉,我经过自己,然后通过绘画的形式把他表现出来。

  刘:高考辅导班的时候有这种感觉吗?否则不会被当成“异类”。

  周:我在画写生,包括画人体的时候都很主观,人家一看,说你这是马蒂斯,其实我也没见过马蒂斯的作品,但这种色彩完全是从我感觉中出来的——真实的感觉。

  刘:用眼睛看出来的?

  周:对,看出来的。

  刘:那你会比较孤独。

  周:我基本上都是一种孤独的存在方式。

  刘:包括在班里,也不太爱与人交往。

  周:对,和别人不一样,不按套路出牌,但是我很投入,我比他们都投入。

  刘:那时候住在哪里?

  周:1996年底就到了辛庄。

  刘:哦,这四年之间一直在班里来回地倒,痛苦啊。

  周:很痛苦。

  刘:到了辛庄以后就开始大量写生吗?

  周:早上起来就出去画,提个油画箱,回来休息一会儿,再出去画,就这样一种状态,累了,回来吃个饭,睡个觉,傍晚又出去画。晚上,进屋又开始画,晚上在屋里画。

  刘:这样孤独地存在了多长时间。

  周:就是画画,我也没感觉到孤独,满脑子里就是画画,最让我幸福的就是我画出一幅好画。

  刘:但也卖不出去。

  周:也没想着卖,没有想到靠卖画为生。

  刘:这样积累了多少幅写生作品?

  周:不下一百幅吧。

  刘:后来你在走向“抽象”的过程中,为什么对“具象”的东西慢慢不感兴趣了?

  周:表达不出来,有股劲憋在里头。

  刘:是在形体上,色彩上,还是在内心的感受上?

  周:有些东西束缚了你,感觉画画这么别扭,越画心里越不舒服。哪怕把色彩画得很漂亮,也不会觉得是好作品,后来就越画越苦闷。

  刘:感觉还不是自己的东西。

  周:对。

  刘:你这种“涂抹”和“塑形”有没有联系?

  周:有联系,把色调调好了,就哗哗哗“涂抹”上去。后来感觉“涂抹”已经超越视觉,已经形成了一个“团”似的。

  刘:内核。

  周:对,让它散开,出来,形成一种东西。

  刘:首先要把形先“涂抹”出来。

  周:对。(开始用肢体语言表达)

  刘:冲破“形”的边缘线。

  周:我大桶大桶地买颜料,抹,抹,抹完以后确实痛快,抹了一阵子。但是后来还是感觉缺东西。

  刘:太主观了?

  周:不是,好像是舒服了点,但还是不够,又进入另外一个苦闷期了。

  刘:太放了,心里空荡荡的。

  周:对,感觉也不能这样,太像发泄了。人都有一种动物性,但是只有动物性不就成动物了,所以后来又返回到自己的内心。

  刘:开始提炼自己了。

  周:开始想问题了。

  刘:看书吗?

  周:当然看,我对哲学、心理学方面的书比较感兴趣。

  刘:关心心理了。

  周:对,感觉分析,把感觉理性化,再分析出来,再结合自己的情况。

  刘:然后慢慢把抽象的东西融入你以前的写生里了。

  周:我想“收”,“放”得过多了。又返回到自己内心,闭上眼睛,有时候在夜里,脑子里会浮现出一种童年时期的印象。

  刘:开始挖掘自己。

  周:对,觉得为什么这个东西在内心里总是存在的。

  刘:刚才谈话的时候你还说到,小时候总是对细节的东西很感兴趣。

  周:我小时候喜欢做手工,后来听我姐说,我小时候每天在家里做手工的东西,各种各样的手工的东西。

  刘:手很巧。

  周:对,印象里,一天到晚坐在那里做手工(笑),后来我家的门槛被我作成了一个弧形。别人做的好,我要比别人做的更好,后来我想,人家怎么做得那么好,后来一看是工具不行,人家家里是个木匠,工具很全 (笑)。

  刘:你慢慢开始挖掘童年记忆了,刚才你说你对家乡每个角落都很清楚,你觉得这种感觉方式对你后来的创作有影响吗?

  周:有影响,后来我就回南方了,回到家,拍了好多照片。

  刘:主要是拍哪些东西呢?

  周:拍老街。在“老街”我还能找到些童年印象,某些类似的东西能勾起我的回忆——它可能残留在物体表面,或者整个气氛让你感觉到一些。出来以后,就很少去体验那些东西了。经历了这么多,翻出来以前的东西,而这些东西很多都已经没有了,都破坏掉了。

  刘:从这种环境里面,你可以找到原有的一些感觉。

  周:也比较符合我的心境,家乡的颜色灰灰的,黑黑的,很失落。我去体验,夜深人静的时候,我独自一个人去走,去感受。

  刘:创作过程中所需的那种内在的东西开始慢慢形成了?

  周:嗯。

  刘:回来以后开始画什么?

  周:回来以后就开始组织,挑选照片,想怎么通过形象,把我的这种感觉表达出来,先画素描稿,再画油画。那时候人们一提到江南风景,就感觉很好看,或者很漂亮,但是在我的家乡,根本体会不到那种漂亮,和这种漂亮根本毫无关系。

  刘:当时你画的风景全是灰色的。

  周:对,灰的,银灰的,黑黑的那种感觉,远处看好像是黑的,但近看还有很多东西。

  刘:那应该是1998年初到1999年底。

  周:就这么一个过程。

  刘:凡高式的、那种喷发式的东西开始慢慢收敛起来,家乡的、体验的东西增多。

  周:对,收敛起来就画了一些(给刘看他当时的作品)。

  刘:开始变得冷漠。

  周:很冷,也变得静下来了,很宁静,可以街上一个人都没有,也不需要别的东西。

  刘:从这类作品到“抽象画”,是怎么过渡的呢?

  周:开始画素描,先画小构图,就用普通的水笔。画出很多层次来。

  刘:用一种颜色画出很多层次。

  周:对,有各种变化。

  刘:那小构图的主题是什么,还是风景。

  周:对,(给刘看小构图)非常细。

  刘:你觉得这些细小笔触附着在“风景”上的时候,就能找到童年的感觉?不是用笔在画,像是虫子在上面爬?

  周:对,在这一过程中,它和你的心灵有一种碰撞。

  刘:就像触摸一个物体一样。

  周:可能跟我画写生的经验也有关系,画一个笔触,跟“抹”似的,有触感,有温度,有质感的东西。

  刘:很细腻地跟着形体走。

  周:对,你这个东西越细,越密,心里又达到另外一种状态……

  刘:越细密越彻底。

  周:对,感觉心里舒服一点。后来就开始想,我可以不要形象——为什么非画“屋顶”呢?就试试吧,画一幅画,只有线条,开始画的线条不是那么有秩序,那么明朗,当时很随意,后来觉得在这个过程中应该有所控制,又想“收”它,越来越“收”,越来越“收”,最后变得很整齐,后来每一个笔触画得很慢,很整齐,一点一点一点一点,(长叹一口气)舒服了。

  刘:平静的感觉。

  周:对。

  刘:在这个过程中应该有一个转化,以前“形”很重要的,在画“抽象画”的过程中,你和外界怎样取得联系呢?当时你和外界是一种什么关系?

  周:压抑,感觉很压抑。你不能够按照你的想法、你的意愿去说话(叹气),或者你感觉这东西是对的,是好的,但人家感觉这东西不好,到处都是觉得这个东西不好的声音。我刚开始画画的时候,我就觉得某个东西好,我就想这么画,但别人就觉得我这么画画不对。你在绘画上可以坚持自己,但进入了社会,你好像就成了一个反面典型。我绘画时接触的人还是少,后来开始跟社会有所接触,但是我发觉自己的想法跟别人不太一样。谈起话来,别人说你怎么这样?你就很压抑,你不可能随时随地地去解释,不能把你真实想法说出来。

  刘:说出来别人会有各种反应。

  周:对,他们很惊讶,怎么会这样?后来才慢慢发现,原来这种反映也是一种需要——外界的需要,别人的需要。

  刘:他们要把他们的东西宣泄出来,想要用那些东西控制你。

  周:对,要控制你。

  刘:他们也不自信,也没有什么东西。

  周:对,他们很可能完全是错误的,但他们就是要压制你,别人怎么看我不管,我还是坚持我的原则。

  刘:当你去掉了具体形象后,你感觉是不是在绘画?

  周:你可以把它看成是“绘画”,也可以把它看成是“行为”。而且我每天都是这么做一种行为,这种行为与和尚念经有某些相似性,和尚是通过念经这种方式,达到一种修炼的目的。但和我并不相同。

  刘:你还是一种生存状态,还不是一种“寂灭”,你在勉强地表明:你还存在着。

  周:画这种线条,可能让人觉得画起来很费劲,怎么会这样画?但是对我来说,这种绘画方式正好能表达我的感受,并不是刻意做这种表现,那样你会很累,我也不愿意。好像我要很张扬,一定要做到这种效果,其实不是,我完全是出自内心,只有这样做了以后心里面才……

  刘:才舒服。

  周:对。想说的话都在画里面了。

  刘:作品慢慢积累,突然有五、六件此类作品出现在你的画室了,什么感觉?

  周:感觉一下就变了,后来朋友来我的画室,说跟道观似的,作品形成了一种“场”。我那时工作室很简陋,但里面有一种氛围,不一样。

  刘:这个时候别人也开始有感觉了?

  周:后来有人说我的画像苏拉热的作品,我说“苏拉热”是谁啊,还有人说像“至上主义”,我说“至上主义”是什么呀?有人找来马列维奇的作品图片给我看,就是一个黑方块,对于我来说,我觉得跟我没有什么关系。

  刘:那创作抽象画的时候,你用了几种工具。最初用什么?

  周:小号油画笔。后来用针,画上以后再刻,把颜料刻掉,那时候又达到另外一种感觉了——破坏,把一种东西破坏掉,建立另外一种东西。有人说你用针刮,不就把它弄坏了吗?但我不管什么坏不坏的。

  刘:刮下几层,显露出来的有颜料,也有画布?

  周:对,甚至有的时候划到画布的底,使劲不一样,有时候使劲很大,差点给划透了。

  刘:还用过什么工具?

  周:毛笔。

  刘:什么时候呢?

  周:2001年,我拿毛笔画在宣纸上。

  刘:但你没有展出过?

  周:用很细的毛笔画在毛边纸上,又回到传统的中国水墨画上来了。

  刘:用毛笔比用油画笔、针轻松?

  周:没有那种快感,感觉毛笔有些文气,很敏感,但我能控制得很好。就这么一根毛,很细,我画在纸上,笔触很短,很密,更加细密了。用毛笔在油画布上画丙烯,一些亮的东西就出来了。

  刘:不光是那种沉重的颜色了。

  周:对,刚开始就是黑,人家一看根本和没画一样,我自己却花了很大工夫。

  刘:(笑)画布都画乌了?

  周:别人看我的作品说这不是和没画一样吗?但是我觉得没有关系,他们愿意怎么看就怎么看,我确实下了很大功夫去画。这东西并非完全是给别人看的。

  刘:那么后来为什么想到使用蓝色、白色等颜色?

  周:用白色是想把画面画没了。我恨不得在白布上画白色,那才好呢——看我画了好多,感觉什么都没有(笑)。有人还建议我:把几根笔绑在一块儿,这样画不就省事儿了吗?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刘:你那张白色作品有两块不同颜色的“边儿”。

  周:对,我也不能光顾着自己,也得给别人某些东西,或者让人感觉你还是在画,不要一上来,就让人感觉你什么都没有。线条可以粗点、细点,刚开始明显点,后来就慢慢虚了。甚至有人看到我的画布,说怎么这么好看,他看到只是一块布,感觉也是画。就像你平时看完我的画,把视线转到墙上,看墙也是一幅画,这有点意思!

  刘:你在一些作品里面大量地使用了金粉。

  周:颜色会随着心情而变化,一段时间喜欢画一种颜色,而这种颜色就体现了我这段时间的状态。

  刘:为什么一幅画要画好多遍啊?

  周:我恨不得画一遍,再画一遍,再画一遍,永远不断地画下去,一幅画你可以一辈子画下去。现在我把它分割开,一幅一幅地画,展现出过程。

  刘:告诉别人,这是一个过程。从什么时间开始画这些画?

  周:2000年。

  刘:在此之前有没有和画廊合作?

  周:跟日本的东京画廊有过合作。

  刘:你在画这类作品的过程中一定有信心不足的时候,很痛苦的时候。

  周:没有。

  刘:进入一种平静状态?

  周:对,作品能不能卖已经不重要了。有人说你这么画,谁买啊?我说,画画是为了让人买的吗?

  刘:“一月当代”画廊跟你签约是在2005年,在这之前你一直坚持了5年。
  
  周:对。

  刘:你感觉很舒服?

  周:它不是一种痛苦。

  刘:这段时间一直都在宋庄?

  周:对。

  刘:宋庄人都知道你吧?

  周:不清楚。

  刘:老栗(栗宪庭)什么时候见到你的?

  周:是2001年的夏天,记的有一天傍晚,我请栗老师来工作室看画、他看的很认真,看完以后他说:很好!这是我看见的最繁复的作品,到时邀请你参加我做的一个展览……

  刘:你参加了他的《念珠与笔触》展览?

  周:对,这个展览很重要,也是栗老师的收山之作。(笑)

  刘:在你创作这些作品的过程中,给你信心的除了老栗的展览外,能让你自我认同的还有什么?就是自己感觉良好吗?

  周:对。

  刘:很自信。

  周:因为状态完全不一样。

  刘:整个人感觉能平静下来,很充盈的感觉,对吧?

  周:很踏实。

  刘:看别人的作品,能用自己的标准来衡量,很自得?呵呵!

  周:包括看外界的东西。

  刘:在你整个的绘画过程中,经历了几次大的变化,你觉得以后还会不会有大的变化?

  周:我想只要这么走下去,肯定会有变化,也许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变化,一种超越。

  刘:这种自信是来自什么?

  周:我有自己的方向。

  刘:现在的处事方式和以前有没有不同?

  周:有自己的判断,但跟人相处不能光顾自己的感受,得考虑到对方。我和别人交往还是很少,比如我和你交往,是因为有访谈的事情,平常就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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