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目前为止,(美国旧金山)亚洲艺术馆就像所有其它当地美术机构一样,无论其展品所表现的历史年代有多大的跨度,总能成功地追溯着零落如丝的历史文化脉络,带领观者一步步走入现今。
在这点上,亚洲美术馆有着高于旧金山美术馆的固有优势。20与21世纪之交的亚洲艺术进入到了一个百家争鸣的时期。关于该如何规范现代艺术及其影响,艺术家们争论不休。
然而不知是出自何种原因,在这种纷乱中,即使是在展品风格迥然相异时,亚洲美术馆也从未偏离过其明确的既定路线。 例如同时展出的 “三峡项目:刘小东作品”;“雅士的聚会:叶氏家族收藏”和“奇趣之事:东西方之间的彼此的魅力。”
中国的三峡大坝,全球规模最大的建筑工程之一,吸引了世界各地艺术家们的目光。分别来自加拿大与美国的摄影师艾德·伯庭斯基,琳达·芭勒尔都曾用自己的相机记录再现过这一人工奇景。浩大的三峡大坝工程预计共需25年方可完工,被拦腰截断的江水汇集成400英里长的巨型水库用以水力发电。此期间会有近200万的沿江居民流离失所。工程动工以来,环境保护主义者强烈的抗议呼声,各界对中国政府腐败问题的指责声,以及广大痛失家园的民众的悲泣之声,不绝于耳。
毫无疑问,三峡大坝引起了中国众多当代艺术家们的关注。然而刘小东是第一位把自己的作品带到了旧金山的画家。刘的个人画展包括多组由多幅布面油画组成的画作,以及一卷长长的水彩卷轴。整个画展引人入胜,观者每每在展厅中踯躅流连。刘小东的作品运用毫不拘束的绘画语言,对毛泽东时期的社会主义现实主义从内容上风格上进行了反诘。
大型的公共工程项目常常成为中国政府认可的社会主义现实主义作品的主题或是托辞。在三峡组画中,刘小东成熟地使用了现实主义手法,表现了普通民众为这一工程所付出的惨痛的代价--成千上万原住居民像难民一般辗转流离。作品所达到的境界只有在埃瑞克·费施尔最成功的画作中我们才曾有幸体验过。刘小东描绘了撤离区内一片狼藉的凄凉景观,而作品的核心则是其中的人物肖像。寥寥数笔,一个个人物却被刻画得栩栩如生,那非相片所能诠释的饱满感忠实感是那么的独一无二。
展览目录中刘小东的一些工作照,揭示了他笔下的肖像何以如此逼真的原因。照片中,他时而奔走于大江两岸大坝上下,时而又在即将废弃的大楼楼顶实景作画,俯瞰滔滔江水,捕捉第一手素材。细观组画,我们可以看出他在此处用相机来保存记忆的痕迹;在彼处他又是按自己所需即兴创作来充实画面为作品增添立体感。但画中那使人产生眩晕感的空间交错,支离破碎的河山,尤其是看向画外,与观者目光交会的一张张燃烧着生命的酣畅淋漓的面孔,都不是大多西方当代画家所能或所想表现的。
在由五幅画布组成的油画“三峡大移民”中,六名男子并排站在高高的山脊上抑或是楼顶边缘。他们肩上扛着一根长杆。杆子引导观者的目光逐一停留在这六张面孔上。众人肩上的这根长杆也许是在象征着大家共同的命运。六人有着一式一样坚忍的面容,然而他们身后阴冷混乱的山水使我们不禁联想到他们或许藏于内心的创痛与绝望。
刘小东的现实主义在令人信服的描绘之上融合了象征主义以及犀利的讽刺。
作品“三峡新移民”(2005年)中,画面的左边一只野鸭探进头来。从左至右第三块画布上另一只鸭子从空中落下,徒劳地挣扎着扑动着翅膀,显然是在飞行中被猎枪射中。它使人想起温斯洛 霍默的作品。中国古代美术作品中成双成对的鸭子(鸳鸯)象征着忠贞不渝。那么,这对鸭子惨烈的生离死别是否是在暗示着中国政府失去了人民的信任与忠诚呢?
若干年后,当历史的尘埃落定时,人们还会踯躅于刘小东的作品之前吗?然而无论那时会是怎样的情形,刘小东作品今日的震撼力是不容置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