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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冷宫走向市场的“雅艺术” ——彭德访谈
                            
日期: 2006/2/20 11:18:27    编辑:付晓东     来源: 《当代美术家》    

访谈者:付晓东

                    
时间:20051123

                    
地点:深圳小梅沙

                    

     付晓东:请您先来谈一下对艺术与市场的基本判断和看法。

 

彭德:我认为现在艺术市场的出现,是一个非常好的事情。哪个朝代没有艺术市场?比如唐代,当时衡量一个艺术家的价值和影响度,把艺术市场作为一个依据。比如吴道子、阎历本、展子虔。他们有一个简单的公共标准——卖价,也是艺术作品历史化的一个标志,这是中国的一个传统。

 

付晓东:宋代的李唐曾经写诗说“早知不入俗人眼,多买胭脂作牡丹”,表现了他的艺术创作和市场需求的错位,他在诗里来抱怨这个问题。

 

彭德:李唐的作品现在看不到了,如果说他为了市场,仅仅是取悦权贵,还是有问题的。意识形态的表现,文化批判的武器,社会进步发展的工具和原动力,艺术承担不了这么多的任务。当代艺术承担推动社会进步的功能,跟时代生活紧密联系,甚至铜臭气息联系到一起,成为整体的面貌。比如霍金斯的很世俗的油画和批判现实主义作品放在一起,就形成了一种丰富的中世纪文艺复兴的艺术状态。艺术只要不伤害别人和自己,什么艺术都有价值,有各种不同的标准,其中有一条就是金钱标准。艺术市场有的部分是贿赂经济的产物,形成了很不规范的市场,好像泡沫一样。

 

横向比较一下,西方的市民关注毕加索的艺术,事实市民不了解毕加索、梵高、康定斯基,他们只关注画价。画价成败的指标,引起人们对艺术界所推崇的艺术家的注意,起到了传播和放大的作用。艺术家,平民和普通人对艺术的关注就是听专家的意见,一旦形成一种舆论,画价自然上涨。东西方绘画的价格差距,以前很大,现在减少,比如吴冠中。中国有没有毕加索式的人物?海外四大金刚的价位远远低于毕加索,升值的空间还是很大,会波浪性的前进,总体越来越高,有时候会有低谷。

 

付晓东:艺术市场特别红火,艺术市场会给艺术家带来什么影响呢?

 

彭德:艺术市场对艺术家是一个诱惑的双刃剑,像水和舟的关系,“载舟之水可覆舟”,完全取决于个人把握。如果艺术家陷入市场,跟着市场走,肯定是平庸的艺术家。很多前卫艺术家,当年像王广义、方立钧,发自肺腑的画自己想画的画,也许考虑西方博物馆的需要。最开始,他们对艺术市场是非常朦胧的。那时候,艺术作为一种趣味,爱好,推崇为一种理想,社会变革的武器。我进入美术界的时候从来没想把自己的活动和金钱挂钩。

 

现在很多艺术家把精力盯在艺术市场,互相攀比价位,很不好,绝对伤害他们的艺术。当一个艺术家有很好的卖价,保持批判眼光和风格,把金钱作为艺术铺垫的手段,而不是拿去赌博、挥霍,他会是个很明智的艺术家。在金钱面前,很多艺术家都会销声匿迹,会被历史淘汰。前卫艺术大浪掏沙,已经淘汰一批人,市场会淘汰第二批人。市场的淘汰方法有两种,一是他全没有市场,没有基本条件,销声匿迹的改行,自暴自弃的消亡掉,;二是有钱之后,热中于卖房、卖车、高消费、豪赌,从此腐化了,都是艺术家堕落的表现。我相信中间有些很清醒的人物会再上几个台阶,真正成为时代的代言人。

 

付晓东:你对利用赚来的钱进行再生产、再投入的做法比较支持?

 

彭德:这有点制作工厂的感觉。现在画家普遍不读书,不注意画外的事情,肯定成不了大器。盖更大的画室,买更好的材料,还远远都不够。很多艺术家停留在自我复制的层面上,一是已经成功了,复制可以无止无修的卖高价,二是即使他想有所改变,但也没有改变的潜力,不是靠小聪明勤奋,应该有更多的背景和条件。

 

付晓东:很多成功艺术家经过10年没有市场的状况下的磨练和淘洗,而现在有很多本科毕业生就可以卖到几千美金,这会对他们有什么影响?

 

彭德:有金钱的时代就有跟金钱相关的艺术,成功使他们变得更加自信,名是很次要的,金钱会放大个性。大款和愤青的心态完全不一样,大款消费生活的时候,忘掉了痛苦,与当代的最高品位的生活同步,如果去画苦涩便是做秀。20年前每个人画的都很扭曲,一个扭曲的艺术家和正常的心态的画家,都是有价值的。中国的艺术感觉,社会的风尚都会改变。人们关注苦难和批判社会的黑暗面如果被改变,就会有相应的艺术出现。也许会变得非常平庸,甚至洛可可。

 

付晓东:非功利的艺术家会获得最后的成功,短视或以功利为目的的艺术家一旦获得功利性的满足,就会丧失前进的动力和创造性。有人把这个时代的艺术定义为市场影响下的艺术,那么批评家在这个市场化的背景下应该起到一种什么作用?

 

彭德:我非常同意你的判断。批评家应该鼓励市场的健全发展,同时保持警惕,保持距离,冷眼旁观。艺术市场的启动,对批评家肯定有好处,肯定会有赞助批评的基金会出现。现在批评界是自生自灭的状态,批评家的生存状态跟艺术家不同步。我的朋友李小山是很有个性的批评家,但是他现在做了美术馆的馆长。一旦现实,批评的尖锐性会受到极大的牵制,进入球场踢球,就不能当裁判。王林也是很有锋芒的批评家,一旦直接和市场发生关联,可能就会丧失批评家的公正性。很少有远离艺术市场的批评家,艺术家用一笔小钱就可以拯救批评界。市场使海洋变得更深更宽了,礁石变少了,但风浪更大,有很多意想不到的问题和困扰。

 

付晓东:这个风浪是什么呢?

 

彭德:批评家堕落起来,比艺术家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他们穿透了整个历史,看到的黑暗面更多,同样会犯艺术家会犯的错误,比如为了利益出卖自己。现在中国拍卖行业假画泛滥,跟鉴赏家有关。比如有的批评家为了获得润笔费,到处乱写文章。吃了别人就口软,不敢自由的展开想法。中国人喜欢听好话。

 

批评和生活状态可以分离,批评体现眼界和良心,是知识分子存在的基本依据,但并不排除向往美好的生活。它使我身心健康,以一种更公正、更平和的心态,去观察、去揭露这个世界,也包括自我批判。

 

付晓东:你现在所关注的比较有前途的艺术的趋向是什么样的?

 

彭德:20年前,我们向往现代艺术,比如说抽像的、具像的、表现的、意像的、非驴非马的、乱搞的,什么都有。现在都已经达到了,政府也认可。真正前卫艺术是远离现代化的陷阱,中国的现代化前景非常脆弱。前卫艺术应该成为无续、疯狂、飞速的现代化进程的刹车。我现在非常期待跟现实保持距离,就像 “逸”品,像兔子一样逃离现代化文明,但又不是逃离到宗教境界里去。远离现代文化,又关照现代文明,可以产生一种反思的、不张扬的绘画。中国现代化进程两个代价,一是生态迅速恶化,二是世态的恶化,心的匮乏比资源的污染和匮乏更可怕。欲壑难填,非常疯狂,应该有艺术让他们平静下来。

 

付晓东:你曾经写过《打入冷宫的雅艺术》是不是就是指的这种有机智,有智慧,有修炼,有提升的境界?

 

彭德:“雅艺术”当时只强调了一种雅的形态,比较平和的艺术,现在也应该有雅的内涵。有的暴力艺术也有智慧,智慧是艺术的一个基本要求。应该有一种长远的眼光,对人类社会有高瞻远瞩的把握,使人平静,跟现实保持距离,不甘于表现现实。如果放在现实的空间,人会思考很多。它不是对现实激烈的批判态度,是用一种平和的方式,反思我们的现实。中国13亿人口都过上欧洲生活的时候,肯定会崩溃。艺术涉及到一个世界观的问题,中国人以前是安贫乐道的,比如孔子的学生一天喝一碗稀饭,他满足了,但是心里很充实。

 

付晓东:如果艺术是对社会的一种解救,提升大众的境界,在目前,只有学院派或者学者型艺术家会产生这种生命状态?

 

彭德:学院派艺术家解决是技法和传承问题,我从来不看好学院派。学者型绘画是思考型的。像黄宾虹是业余画家,参透了艺术史,他的画里有败笔,但境界很高。但黄宾虹不会对现代生活产生提示作用。也许我们永远也找不到他,期待就像是理想,我们朝它努力,也许会出现一个接近它的人物。“人人心中之所有,人人笔下之所无。”画出来就点亮一盏灯,揭示了所有人的期待,就应该是它。

 

付晓东:艺术有点像炼丹术,它吸收很多日常的,大量的,琐碎的体验,把信息积累在内心,通过一种精神能量的提炼和转化。在疯狂的社会状态下,这种信息会转化出来一个什么样的东西?这样的年代有可能产生伟大的精神和伟大的艺术吗?

 

彭德:可能不是年轻人做出来,他们的阅历、心灵的痛苦和社会的认识都有限。学者型艺术非常值得关注,有学养和阅历,有一定的心灵历程,见了很多不平和肮脏的东西,憧憬一种理想的生活状态,用艺术起到提示的作用。艺术对社会的反作用非常弱小,不是直接的批判。社会的进步不是靠艺术家完成,但艺术家不能丢掉这个使命。现在很多青年艺术家像投枪和匕首,直指的黑暗面,还有一种作法是远离黑暗,跟现实保持距离。

 

付晓东:如何体现艺术品的价值,而不是价格,他们的关系经常错位。价值有可能是批评家所赋予、定位的,批评家有没有可能指引艺术品的价格符合价值?

 

彭德:应该朝这方面努力。每个时代最有价值的作品,肯定是打动时代的艺术品。它能够反映时代的总体文化水平,是时代的代言人,穿透整个时代的心灵。比如月份牌年画,非常俗气,但打动过当时众多的北京、上海、南京人。月份牌在670年代的时候,是大学生的梦中情人,从形而下的角度,满足了我们视觉的快感。它是浅薄时代的整体代表。我在写美术史的时候,从来不把太平天国写进去的,形式上没有创新,表现技巧上很粗俗,经常表现暴力。虽然是时代的象征,却是很糟糕的艺术。

 

我想策划这样一个展览。这种意识可能很朦胧的存在于很多艺术家的脑海里,批评家需要去唤醒。有些艺术家会被时尚裹胁着往前走,比如跟着市场、西方、传统和别人走,心灵的美好的与众不同的东西被抑制了。批评家有义务提醒他们。

 

付晓东:“雅艺术”是从品评的角度看艺术品,社会的反映是从社会学的角度看艺术品,这之间会不会有一种矛盾?

 

彭德:我当时提雅艺术,是针对比较极端的、暴力的艺术,很担心暴力艺术葬送当代艺术,成为整个当代艺术被攻击的口实,使更值得关心的当代艺术成为受害者。我终身的使命是推崇一种,有别于传统,有别于西方,有别于他人的,带有独立色彩的,开放的,有远见的艺术。

 

付晓东:我觉得当代艺术正在向你所期待的方向上走,很少再有用恶心、肉麻、震吓、使用极端刺激性语言的当代艺术,在渐渐的转向更有思考的当代艺术。

 

彭德:现在整个世界的趣味在转变。以前梵高的价格最高,梵高代表不正常时代的艺术,人类不能总关注精神病患者。弗洛依德的心理学也在关注不正常的状态,始终没有面对正常人的心理状态。毕加索的卖到1亿的是非常优雅的一件作品,这反映整个世界潮流的转换。大家对暴力、变态的艺术开始反叛和调整,世界需要优雅、平静、健康、向上的艺术,心理平整健全的艺术。这是一个时代的象征,是转折的标志。从此,那些比较雅致的艺术会走上坡路,暴力艺术只能原地踏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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