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荣义:你是油画专业的读研究生曾经相当长的时间一直在做影像艺术,最近又重新回到架上。《不能命名的人》系列是你这一两年集中创作的成果,它延续了你的影像艺术当中关注人的一种精神状态,你是不是把影像艺术中的这种东西移植到架上绘画上来?
南:没错。创作唯一能站得住脚的就是作者的思想,不能假设别人觉得怎么样,我作的所有的影像和画的这些画,都有一个真实的基础,就是每天所关注的。我每天都想这些问题,试着把它表达出来,有点象日记的形式。
荣:我发现你的影像艺术更多的是关注社会普遍存在的一种现象,集体面对的是一种人的忧郁啊或者是一种集体麻木的幸福感。《不能命名的人》非常简洁,就是一个人或者是两个人,更多的是回归到人的一种内心,一种心理层面的,你试图更清晰的表达人的个体这种面貌呈现它所遭遇的一种处境。等于说你的作品说明了个体处境当中普遍性的东西,你想更简单的通过一个人来呈现,是不是这样的?
南:对。这有一个思想的转化过程。我觉得跟自已的经历很有关系。我以前是一个很阳光的人,很聪明,机遇也很好,什么都顺。从读大学开始我一直都是很幸运的。但是当我到30岁的时候,我还是不快乐,还是没找到我要的生活,我一直在反思到底是怎么回事。对我来说,决定搞艺术只代表我选择了一条路,但最本质的问题是对自已的认识。所以为什么把创作的一个主题从一个比较大的一个视角里面回归到很小的一个东西,回到自己本身。这跟我个人经历真的是很有关系的。还有一点就是我就是喜欢把复杂的东西看简单一点,就是说我以自己,以已之心度人之腹,差不多就是这样。
荣: 为什么极简主义有那么大的魅力,它有一个非常有效的传达,很明确,也许我想最简单的也就是最丰富的。就是说你认同这种极简的东西或者简单的东西作为对于你来说更有效的一种传达,这是你的一个转变。所以说这个《不能命名的人》应该是它能够呈现的一种以个体的这种面貌或者个体经验来呈现集体的经验、集体的一种意识,这是可以从你的作品看到的。
南:马克思好象说过一句话,原话我忘了,大概是任何生命个体的经验都是人类经验的一部分,也就是说你想什么大概都是有可能理解的。所以我觉得某一种挣扎,某一种状态,某种快乐都是可以和别人分享的。
荣:《不能命名的人》我觉得更多的是其中带有一种人的第三空间的东西——一种状态。比如人在某一个阶段、某一个时刻或者说在工作一天之后回到家时的深夜,他处在这瞬间的那种不可明状的状态,比如孤独、放松等等,这是一种特别肆无忌惮的无法控制甚至无须控制的那种东西。
南:我相信大家都有一个认识:就是人的那种不得以的一种多面性。但是我觉得作为一个艺术家应该看得更深一点,我觉得人可能都不只是双重性,可能有更复杂的一面。象我这个年纪的人,它可能具备更多的多重性,因为首先我们生活的环境就很复杂。我的感受是从少年时代一直到现在,每隔几年他都经历巨大的震荡,相对于西方60、70年代出生的人来说,他们的社会他们的社区他们的标准没有什么变化。但是对我们来说,多少人有时间去想想自己的经历,想像曾经在什么样的环境生活所以我喜欢一天一天的静下来去画去找我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么多事情发生在我身上都给我带来什么?
荣:发生在你身上生活经验是跳跃性的,这通常是中国当代艺术家的切身体验和表达的出口。中国人不象西方人那样沉浸在那种自由、幸福、自足的社会里面,就象陈丹青说的那样:你看到满街的那种笑容那种表情啊已经太普遍了。
南:我做这个系列作品的起点就是我毕业的时候做的那个状态表情。我做的是一个蹲着的人,蹲在一个墙里面抽烟。我找到这个作品的所有的切入点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就是原来我做一个片子叫《巷子》,我就是把通过剪辑、把厦门很多的那种小巷压缩成一条小巷,然后在小巷里穿行的时候听到的看到的那些声音啊图像啊本身它就是一个很吸引人的东西。我做这个片子很认真啊,我收集了差不多有4个小时的素材,然后我就剪成了3分钟的一个片子,但我在看这个素材的时候,发现每一次一条巷子走完了拐到另一个巷子的拐弯的地方总是会蹲坐着一,二个人。他们的状态就是蹲在那一点表情都没有、叼一根烟,瞳孔没有焦点的感觉,偶尔会听到卖菜的或是一个高根鞋的声音时他头会转一下,很直接的感受。我就作了一个这样的人。但是后来我慢慢做的时候我发现自已在工作室我也是那样的,好象灵魂被抽空了一样,我只不过是没有蹲在那个巷口,我只是坐在自已的工作室的沙发里。
荣:一种被异化的幸福感。
南:对,因为我感受到了这些东西,所以我在我的每一张画里面我是没有交待具体的场景,没有场景没有时间就是一块颜色,就是某一种气氛而已。
荣:在你同名系列的油画作品中形式上有了变化,出现假山啊或是传统的绘画符号,另外人物形像上更多的是出现象这种唐代这种佛面的这种感觉。感觉作品是从水彩系列的国际画面貌拉回到一个本土的情境。
南:如果说《不能命名的人》这个水彩部份是我在寻找这种当代的象我这种年纪的人所经历的这种状态的一个过程,那我所表达的这个油画就是暂时我找到的感觉,也就是我还是以我自已为原形来作。针对的是中国现在国人的一种生活状态。你看那些人滋润啊,肚子大大的,脸都圆了,眼睛浑浊、浑浊的,就是那样的,不是物质生活不好而是太好了。
所以我设计了一个这样的形象,一个胖人,白白的胖人,然后你说脸上有点象唐代的那种佛像,那就是我对现代的中年人的总体的一个看法,他很麻木。
荣:唐代的这种富足在近代落后了,是改革开放让一部分人找回了唐代那种富足感。我倒是从你画面中的那些没有忧虑的“人”身上看到了你对他们这种富足状态的忧虑,是这样吗?
南:我不知道。对于我来说我只是提出问题,我不知道他们那种状态是属于什么样的,也许他们是吃饱了暂时是撑到了。但是我所感觉到的那种状态最近很多朋友对我说它太写实了。
很明显的一个东西就是我就是觉得佛这个东西我喜欢的,就是因为他总是这样笑眯眯的,你可能说他很悲悯,慈悲为怀什么都可以容纳,你也可以说他(她)很麻木啊而且他不男不女没有身份,他(她)就是一个很宽广的概念。我觉得这是一种尴尬到一种无边的大尴尬,佛的身份很尴尬。象现在我画的这些人我觉得他也很尴尬,真的。我画的那些形象,他(她)们站的位子,蹲在那个石头上,石头都不怎么稳,他(她)可能是靠在那个石头上又象扛着石头,或是即使是靠也很少有舒服的时候。
荣:这是一种无可言明的悠哉,在悠哉背后其实你是想说一种忧虑。
南:我所有的东西都是有忧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