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谈者:郭小力
2006年6月25日/北京/798艺术区Art咖啡
郭 :你这次的作品都是与东北大庆有关系吧?作品是强调能源缺失的严重性吗?
沈 :对,我在大庆工作过好几年,大庆是中国最大的油田之一。在大庆,你到处可以看到一种叫抽油机的,象雕塑一样的机器,民间称做磕头机,很普遍,到处都是。这种机器就是用强制的外力抽取油井中的石油。大庆的油井已经不能自喷了,必须采取外力。但奇怪的是,以前铁人王进喜打的那口油井还在自喷,它周围的油井都不行,都需要抽油机来完成。抽油机就是一种很强烈的符号了,现在油价暴涨,国际上的战争像伊拉克战争也都是因为石油,那么未来的战争也是与能源有关系。另外,大庆的这种抽油机出口国外,可见能源的缺乏已经是全世界的问题。
2006年,中国经济持续火热,中国正在制造着各种奇迹,中国人对石油的需求让全世界感到恐慌,中国在不久的将来会成为世界石油第一消费大国,中国在海外四处寻找油源的举动让美国和日本这两个在石油利益上有着相似价值观的国家以警惕的思维盯着中国对石油的寻找。所有石油问题的背后不是石油问题,而是一种能源警惕。在我们将地球能源榨干之前,政治家和商人想的是如何不择手段在能源危机中获取更大的利益,当然也包括战争手段,只有把整个地球的资源消费一空,各种能源之争才会停止,因为人类将同地球一起消失,“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今天的现实让我们想起邱吉尔的这句名言。我的这件作品放进美术馆展厅,用借景的方式,放在不同的空间,有不同的解读方式。
郭 :你作品的线索都是来自外部环境对人的一种破坏和威胁?你所有的作品都是这个脉络吗?是否有一致性?
沈 :对,我的作品大部分都是关注人类的生存问题,包括像骨头系列也都这样。现在的《抽油机》作品只是换了一种材料。我在澳洲的时候一直关注这些问题,可能和国内艺术家不同,他们更多地关注自己的生存经验和社会的一些变化。
郭 :澳洲的环保与环境在国际上都是质量很高的,保护得很好的。你思考的原因是来源于什么?
沈 :这和文化背景有关系。澳洲所有的一切跟我自身没什么关系。但是能给我一种开阔的视野,关注中国包括全世界发生的变化。我的很多作品也都需要在中国完成,在国外很多动物保护协会会干涉。比如骨头系列在澳洲展出效果很好,他们都非常喜欢我的作品,但是我不能在当地做这些作品,中国可以,中国是什么奇异的事情都能发生的地方。
郭 :《抽油机》这件作品是原搬来吗?将整个机器放进美术馆?如何跟这个展览构成一种关系?
沈 :对,我要先从大庆将这个机器买下来,然后作为这个作品的机器是改造后的机器,因为作品展出时不可能在美术馆打一口井,但是得让这个机器运动,让它进行循环。作品还得借助一些符号,比如写‘Made in China’的字样等。
郭 :《盆景》这个作品也是在这个展览的考虑中吗?
沈 :《盆景》我也想做成一个系列,盆景是非常中国化的,很传统的工艺。在我看来是对植物的一种虐待。我考察过,盆景出自扬州和安徽,但它们又不一样,分两派。当看到制作盆景的整个过程,让我很震惊。从小树苗开始就让它扭曲,然后用很多的工具,那些工具就像刑具一样。用尽各种办法使一棵植物变形,还有,比如怎样让小树有沧桑的感觉,就是在它年轻的树干上均匀地砍出很多刀伤,伤口愈合后就呈现出“沧桑”来;还有种办法,在树干上涂满蜂蜜,让蚂蚁爬上去,树皮被破坏最终也呈现出“沧桑”。我是录象的形式记录整个盆景的制作过程,然后我还会做些实物。我觉得这个作品的解读空间很大,可做成装置加影像。一个透明花房里呈现制作盆景的全部过程,当然最后也有实物。
郭 :这个作品的文化含义比较明确,是不是太过直接性?
沈 :这个作品最初灵感是来自旧中国裹小脚,那是对人的肢体的虐待,而盆景是对植物生命的虐待,都是传统文化里面认为美的东西,很典型的传统文化的两部分。
郭 :作为一个东北的艺术家,你怎么看待东北当代艺术的氛围?
沈 :我是个土生土长的东北艺术家,在东北大庆工作和生活过,后来又去了国外。这次我去沈阳看了一些艺术家的作品,我觉得能看出地域性很强,尤其是架上作品。他们还是有很多质朴的东西,多少也能看出封闭的痕迹。他们与外界保持着不是那么顺畅的关系,还坚持着某种东西,强调一些东西,和国内其它地方的,还有国外的艺术家有所不同。这都和生存环境有关系,东北是个重工业基地,东北艺术家的作品里面都有种厚重感,经验和成长环境对艺术家影响非常大。
郭 :东北很突出的现实问题在这个展览中得以呈现。
沈 :这非常重要,还没有一个展览能做到这样。像王兵的《铁西区》为什么能在法国受到重视,因为欧洲也曾有过这样的历史而并没有被记录下来。中国这样的经历虽然晚了很多年,但是有这个艺术家它把记录下来了,这使他们很震惊,勾起一段回忆。如果这个展览在国外展出,或许也能达到这样的效果。
郭 :你的作品成本也很高吧?像2200只老鼠等等。
沈 :是,骨头作品是这样,从老鼠的骨一直到人的骨,都是真的。蟑螂那件作品用五、六种骨头,驴、狗、猪、牛等。从解构到建构,拆解一些动物的骨头再建构一个新的生物。
郭 :在制作作品的过程中对环境有影响吗?是不是有点矛盾,这些作品借助一些生化手段。
沈 :非常小,小到它只限于在工作室,不会对环境造成影响。但关注的问题却是全人类的大问题。
郭 :骨头作品到此结束吗?
沈 :不,至少还有一件作品要做,那就是我自己的骨头,但不是现在。我会让我的助手和学生按照现在做作品的方式处理好,我会把这一生对我来说比较重要的人和值得记载的事件,刻在我的骨头上,这件作品将是我人生的一个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