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斯宾塞·芬奇是一位居住在纽约的艺术家;苏珊·克罗斯是马萨诸塞州当代艺术博物馆策展人。芬奇的个展“太阳上现在几点了?”由克罗斯策展,将于马萨诸塞州当代艺术博物馆持续展至2008年3月31日。(苏珊·克罗斯,以下简称SC;斯宾塞·芬奇,以下简称SF。)
SC:在你为马萨诸塞州当代艺术博物馆创作的新作品《我们只有几天时间》(天空,2007年1月1日至6月17日)中,你花费了几个月的时间用多层滤镜滤出了天空的各种色彩。我觉得我现在越来越关注这个主题了。你的许多作品都涉及特定的天空:《天空》(摄于罗斯维尔,新墨西哥州,2000年5月5日,傍晚)、《夜空》(摄于亚利桑那州,2004年1月11日)。我想知道你是如何想到用天空作为主题的。
SF:弗洛伊德有一句评论坎特的话。后者说有两个事物—一个精神的事物和一个自然的事物—一直令他感到惊讶:夜空和人心中的善念。弗洛伊德很不以为然,他说:“哦,是的,夜空很美丽。”我想就是这两样事物给了我奇妙的感觉并形成观念。图像可以既抽象又具有表现力,客观的事物亦是如此。我开始逐渐对天空发生了兴趣,选择的每一个拍摄地点都有着特别的概念性缘由,比如作品《蓝色》(卡纳维拉尔角上空,1994年8月31日)—我尝试着在天空中找到一个特定的点,就在那个点上,“挑战者号”航天飞机的悲剧在我开始这个项目的八年前发生。我想这还与我一直希望成为一名风景画家有关;后来我又转而思考用一种非传统却又涵盖19世纪传统理念的方法展示风景。
SC:你已经在作品中向19世纪的风景画家致敬,尤其是莫奈和特纳,他们的创作都从某种程度上以天空,当然还有光的题材而著称。这些画家与你有什么特别的联系吗?
SF:我想我对19世纪画家—特纳、莫奈还有哈德逊河画派—的兴趣一部分是因为他们对摄影技术的反应。我感觉对这种展现变化的方法许多人仍旧是持怀疑态度的。摄影仅仅是某一时刻在时间上的凝固,而画家,人们却总是感觉他们在记录一个时代。这个观点在莫奈的系列绘画中得到了很好的体现。而当你用眼睛浏览特纳的作品时,你会体验到它们所经历的时间的流逝,这与看一张照片的体验截然不同。我一直认为南北战争时期那些表现战场的照片是19世纪风景照片的原型,因为它们记录了一个瞬间,没有之前或以后的瞬间,只是唯一一个瞬间。我的作品不仅仅抓住一个瞬间,而是抓住一个瞬间的流逝。这是一个非常艺术性的理念。
SC:那你是如何开始关注光的呢?这是一种特别能够表现事物流逝的天性的现象啊。
SF:我的第一个跟光有关的作品是《伊奥斯》(黎明,摄于特洛伊,2002年10月27日)。我当时的确在思考19世纪的那些画家,尤其是,如果以重新设计一个地方的光线来替代用画笔描绘这个地方,会发生什么呢?举例来说,如果我们能敏感地使光的颜色达到完美调和,一如我们精通于透视画法那样,也许我们能够有机会说这样的话:“哦,是的,这一幅是巴黎的黄昏⋯⋯这一幅是冬季哈德逊河谷的午后。”这是一种思索如何用非传统但却绝对精确的方式表现风景的方法。
SC:通过你提供的表现方法的替代模式,以及你向镶嵌画和壁画等过时方式的致敬,你的作品让观众懂得了如何激发以新的眼光看待事物的灵感。在你花费了这么长时间创作你的光作品之后,我发现了无法形容的、微妙的色彩变化。
SF:这是最好的事情。观察和留意光现象这么长时间之后,现在我已经变得更加敏感了。这其实就是用更丰富更复杂的方式审视世界。
SC:你的许多作品展现了与我们所有人都关系密切的事件和地点:《请记住杰基·肯尼迪邮筒帽的颜色》中的肯尼迪总统遇刺,大峡谷,以及罗斯维尔。能否谈一谈你是如何选择这些地点的?
SF:德库宁有一句著名的话,大意是说内容是十分渺小的,我同意他的观点。我认为内容是有意义的,因为我对抽象不感兴趣。通常情况下,当观众以某种方式融入了作品时,艺术家的体验是最美妙的:熟悉某一事物或与其以前发生过联系。不过我没有重要信息需要传达;我关注的焦点是实际的表现手法本身作为展览的主题。大众对感知的理解—如距离、跳跃、摩擦—比本身带有主观意愿的作品更让我感兴趣和可以接受。参观的体验更像是一个提问的过程而不是得到某种答案的过程。在稍显平庸和视觉上引人入胜之间有一条恰当的界线。
SC:当你用“平庸”形容你的作品时,我特别想到了你的一些最新作品—难以置信,你使用了简单、平凡的材料来达到诗歌般的效果。它们形式上很吸引人,并且基本上抓住了最短暂、甚至是浪漫的感官现象。我现在想到了你在《两小时、两分钟、两秒钟》里使用的电风扇(瓦尔登湖畔的风,2007年3月12日)以及《西方》里用作制造光线的电视(汽车旅馆房间中的日落,纪念谷,2007年1月26日,下午5:36-6:06)。两部作品都用机器创造自然。
SF:我确实希望那几个作品平庸一些—《西方》中我想表现你在汽车旅馆房间里经常见到的电视机和它们在夜间发出的光线的忧郁感觉。关于这个作品还有一个小玩笑—我第一次将它面对墙放置时,负责DVD的人说:“等等!难道它不应该冲外面吗?”它挑战了思维定势—它是不合乎直觉的。
SC:你的作品经常被描述成兼具科学性和艺术性。你的作品涉及到过牛顿、海森贝格,还有奥登、狄更生、荒木田守武的诗歌。你与他们有着同样敏锐的观察能力。
SF:诗歌是艺术的一种形式。奥登深刻地理解这一点,他曾经说过:“诗歌不会使任何事发生。它存在于创作的过程中,没有人愿意亵渎它。”贝克特也谈到过艺术的无能,但同时也强调创造艺术的必要性,尽管它有着巨大的局限性。然后是艾米莉·狄更生,她在自家后院看到的比大多数人环游世界时看到的还要多。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当然就是牛顿的时代,艺术家与科学家之间并没有多大区别。他们都致力于一些共同的领域,如炼金术。我曾经喜欢量化事物,后来发现那是一个不可能的目标,我对科学方法的兴趣就与此有关。所以说,围绕着量化某种事物做些事情即是保留这种事物的活力。几乎在你抓住某种事物的同时—无论它在这个瞬间是什么—你便已经扼杀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