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点：南京师范大学西山陈传席寓所

陈传席：中国人民大学责任教授、博士生导师

贠冬鸣：河北省美术研究所秘书长

贠冬鸣：李明久先生的雪景山水画，全国六届美展展出并获奖的《瑞雪》，可以说是他的代表作。此后，他仍在继续这一领域探索着，出了一些新作，但画坛对他的冰雪山水画似乎关注不够，不知您对他的冰雪山水画怎样评价。

陈传席：《瑞雪》已经画得很成功，当然不能说是成熟了。我认为，那种方法可以保留，但是还应该想想，怎样根据具体的题材和意境，再改变一下，画法也应继续改进。北方的冰雪山水已经有于志学，但是李明久的冰雪山水和于志学完全无关，根本不相同。于志学是在整体上改变，比如他的用笔等技术层面，都改变了。他的画是侧重冰的效果，雪的表现是次要的，雪的效果是凝固状态的居多。而李明久冰雪山水画，侧重雪的效果表现，基本不怎么涉及到冰。他的取材很单纯，只是用雪树来安排画面，着力画出冰天雪地的气势。于志学和李明久两人各有侧重。但总体来说，都应归类于当代冰雪山水画这一范畴。我认为，他们两位是这一领域最具代表性的画家。于志学从小读书不多，后来自己闯出了一条路。但李明久经过正规教育，积淀也很多，路子走的更正。他的方法即和于志学不一样，又把北方冰雪山水的精神状态表现了出来。他要是在这条路上发展下去，应该更深入而且走的更远。有些人艺术风格创造出来了，也基本上到头了，再要加深就很困难。但是李明久有传统的积淀在里面，他的路子要是走下去，可以永远走下去，不停地加深。譬如黄宾虹和齐白石的画，只要健康允许，他可以无穷地加深。黄宾虹、齐白石临去世前一两年画得最精彩。我想，只要他们的健康状态好，就会不停地发展下去。李明久的冰雪山水画，如果要发展下去，那是无穷尽的。和其他人创造出来就基本到头的画相比，我觉得李明久应该认真地探索下去。

贠冬鸣：李明久在大学期间受过严谨的造型训练，此外北京画院的关松房、尹瘦石等老先生给他授过课，此外还跟老山水画家王仙圃学过，这在他的同辈山水画家中是鲜见的。

陈传席：你这样一讲，说明李明久受过中西两派的严格训练。西方的绘画，他掌握了素描的造型基础；又掌握了传统方法。光掌握传统的方法，往往会被传统所束缚；而同时掌握西方的方法，再在创作中加进西方的方法，如《瑞雪》就有西方绘画因素在里面。这样，他的画就会更好，更出色。完全没有传统，没有中国的根基，变出新的样式以后，再深入就会很困难。如果完全被传统所束缚，就很难出新。而他所受的教育，也是他的绘画发展到很高境界的一个重要基础。

贠冬鸣：单从技法而言，历代的冰雪山水画，具体到画树，大都是用淡墨把背景加以渲染，通过这种方法把树上的积雪挤压出来。留空白，加矾水，基本上都是这种方式。而于志学和李明久的出现，则是对中国山水画艺术的推动。

陈传席：于志学用矾水，在工具上改革了，包括材料，也做了些改革。我最近看到于志学在南京，人家请他画画，画冰雪山水，没有那种特殊的纸他就没法画。一个是特殊的纸，一个是矾水。他能把矾水利用得很好。以前的画家利用矾水，就是衬托一下弄点效果，他们是把矾水当作颜料和调和剂来用，主要是当作调和剂，像水一样用，产生一种特殊效果。于志学的贡献主要还是在技法上。而李明久，他是根据传统的方法，但是又改变了传统。他不是在工具和材料上下功夫，而更重要的是在功力和文化内涵上，加深他的笔墨。我看李明久的画如果发展下去，也许更能被更多的中国人所接受，被更多的中国画家所接受。

贠冬鸣：李明久先生的冰雪画，存在着一定概念因素。我跟他交谈过，他已经意识到，正在考虑怎样完善，比如特定的地貌，比如画面局部的模糊处理等等。

陈传席：一个是逐步完善，再创造出一批新的绘画，境界也就不一样了。倪云林一辈子就画那么几棵树，但是境界还是不一样。然后，在画的过程中加进一些新的想法，我想他还可以搞出更新的作品来。我也不主张他完全按照《瑞雪》的方法进行，路是一条路，但在这条路上怎样更完善，再总结出一些变化。即便是在此基础上再画一些画，增加一些意境，也还是非常可取的。

贠冬鸣：请您谈谈目前中国冰雪山水画的现状。

陈传席：一种还是传统的方法，像雪山，留出大块空白，山就不画了，勾出几根线，上面用淡墨一渲染。树上的积雪也是这样的，勾一下子，再留出雪挂。也就是衬托方法。古人也是这么画的，这叫虚画。这种方法还有很多人在用，但基本上都是老画家在用。其次，我觉得于志学的方法开辟了蹊径，给人以面貌一新的感觉。很多人对他评价不高，就在于他的笔墨内涵，传统的东西太少，但他的样式确实开辟了新的风气，所以我们不能过多地要求他。其次，我看就是李明久了。李明久的方法和传统的距离并不是太远，但是他又是新颖的。可惜他没有造成一种气势来，在全国造成一种李明久样式的冰雪山水画大气氛。(本文收入《陈传席文集》(九卷本)，有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