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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神采,人间仙气  散说中国神话人物
                            
日期: 2007/9/26 17:14:52作者:贾欣 来源:
 

    神怪奇幻的文字自古存今的以小说为最多,唐前兴“志怪”,宋人好“烟粉灵怪,神仙妖术”,文字名目不一,“神怪”、“灵怪”“神魔”等等,庞杂却并不繁盛。只因孔子一句“不语怪力乱神”,将上古野性鲜活的志幻志奇文字连消带打,气势颓弱,只能回溯先秦时代去追寻我们遗失的幻想力了。

    山经海魄
    《山海经》一直以地理书志的形象传世,古称博物地理书,自然地理、人文地理皆纳其中。虽清人在编写《四库全书》时即认为其“小说之最古者尔”,但从小说的角度寻找传之于今的神话源头的人少之又少,到鲁迅时《山海经》又再负上“古之巫书”之名。西方“神话”的概念传来后,我们才恍然大悟,哦,原来山海之经中凝聚了如此丰富的神话髓质。
    《山海经》,尤在《海内经》《海外经》《大荒经》诸篇,张扬的神性记录汇集了古代神话传说最早的源头,成为全书最光彩的内容。“山海”的开阔世界中,关于世界生成、部落起源、民族迁徙、战争和英雄业绩的文字简洁有力。“神话群”的线条虽然粗浅勾勒而成,绵延千年中国文化的脊脉也已经凸显出来了。
    对于天地世界的形成,《山海经》的解释有种震撼而浪漫的力量。“钟山之神,名曰烛阴,视为昼,瞑为夜,吹为冬,呼为夏,不饮,不食,不息,息为风。身长千里。”想象暗茫的深渊中,烛龙(即烛阴)幽然盘踞,只悠长静卧中就呼吸出了天地四季。部落起源和世界生成的神话常常是在一起的。关于女娲与“羲和生十日”的记载都伴随着部落的起源并行叙述。《山海经》中的部落以黄帝和炎帝为最重心。司马迁写《史记》谓黄帝为“史”之发端,由此引来滔滔五千年文明,黄帝的神话谱系在《山海经》中亦为最重。《山海经》述“黄帝姓姬,生于轩辕之丘,故又名轩辕。为少典次子”。黄帝在中原地域盘踞广大,为最重要的部落,许多神话都因为黄帝部落参与的战争而广为流传。《山海经 大荒经》说“黄帝生禺(豸虎),禺(豸虎)生禺京,禺京处北海,禺(豸虎)处东海,是为海神。”“黄帝生苗龙,苗龙生融吾,融吾生弄明,弄明生白犬。白犬有牝牡,是为犬戎,肉食。”“流沙之东,黑水之西,有朝云之国、司彘之国。黄帝妻雷祖,生昌意。昌意降处若水,生韩流。韩流擢首、谨耳、人面、豕喙、麟身、渠股、豚止,取淖子曰阿女,生帝颛顼。”“黄帝生骆明,骆明生白马,白马是为鲧。”由此可见,禺(豸虎)、 苗龙、昌意、颛顼、鲧都在同一族系中。这些神异的神话传奇有各有建枝,尤其鲧和颛顼的神话人所共知。
    与黄帝有关系的还有蚩尤与夔等。“东海中有流波山,入海七千里。其上有兽,状如牛,苍身而无角,一足,出入水则必风雨,其光如日月,其声如雷,其名曰夔。黄帝得之,以其皮为鼓,橛以雷兽之骨,声闻千里,以威天下”。夔之部落虽坚强有力,却被黄帝击败,此几句虽简短,但激烈的战争却已含于内,同时神话中刚烈勇猛之气也蓄势待发,这种气势仅存于先秦甚至更早的文字中,后世加入了教化的社会成分,文字再也没有这样威武了。《山海经》中的蚩尤神话也是影响比较大的。《大荒北经》记“有系昆之山者,有共工之台,射者不敢北射。有人衣青衣,名曰黄帝女魃。蚩尤作兵伐黄帝,黄帝乃令应龙攻之冀州之野。应龙畜水。蚩尤请风伯雨师,纵大风雨。黄帝乃下天女曰魃,雨止,遂杀蚩尤。”,这其中包括了共工、女魃、蚩尤、应龙种种神异,除共工为炎帝神话系列,其他均为黄帝一系,也由此可见炎黄对立与强弱之势。
    炎帝又称为赤帝。是长江流域上古神话传说中的重要角色,在农耕和医药方面大有创获。关于炎帝本人的传说大多是与黄帝的传说纠缠在一起,即总是成组出现的“炎黄之争”。共工、刑天、蚩尤等均位列炎帝谱系中,炎黄之争,炎帝虽失利,但共工怒触不周山、刑天舞干戚的悲怆之举却成就了中华温良恭让传统中不多的凌厉精神,其猛志如灰线暗伏,是原始先民最鲜烈的片段记忆。这与南北方地域引起的氏族文化差异相关,又遥映着荆楚的《楚辞》一线。虽然不如中原文化的始祖黄帝被关注的多,炎帝在《山海经》中也有着相对完整的谱系。炎帝与赤水氏之女听訞所生的男孩为炎居。炎居生节并,节并生戏器,戏器生火神祝融。祝融被谪降到长江流域,生下怒触不周山的水神共工。共工的儿子术器生有异相,他的头平整如削;另一个儿子为后土,就是土地之神。后土生下时间神噎鸣,噎鸣有十二个子,即困敦(子年)、赤奋若(丑年)、摄提格(寅年)等十二太岁神。时间格局由此产生,人间的定格于此完成。后土的孙儿更加有名,那就是逐日的夸父。
    或许缘于黄帝家族在中华尤其是中原文化中的独居地位,边缘性的部落往往有如闲散于漫山荒野间,偶或拾掇,记录了了。女娲、伏羲这样的始祖级神也少有闻及,只是到了《淮南子》中才面目清晰起来。至于盘古这样的大神,在《山海经》也并没有明确提到,完整出场要等到《三五历纪》等著作中了。

    不过,翻阅《山海经》,有一点引人至为惆怅,开天辟地的始祖固然气势沛然,但他们的女儿往往不能正常终老。炎帝的四女儿瑶姬,妙龄而逝,《山海经 中山经》说“姑媱之山。帝女死焉,其名曰女尸,化为蘨草,其叶胥成,其华黄,其实如菟丘,服之媚于人。”而炎帝最小的女儿女娃“游于东海,溺而不返,故为精卫,常衔西山之木石,以堙于东海。”精魄所集,汇成悲戾之志,盘旋于东海之上,投石无止。黄帝女儿魃形象古陋,与应龙协作,令蚩尤所降狂雨立住,落下战功,但仍然被驱于赤水之北,终日荒凉不得所居。伏羲的女儿宓妃,亦渡洛水覆舟淹死。刑天之舞固然是猛志常在的雄壮表现,一股婉转悲凉的情绪也因为帝女身世幽然徘徊在《山海经》中。这些女儿家的不幸更让人多添一层悯怜。他们虽然后几乎都贵为天神,为人仰悼,但始终让人有些黯然。曹植对洛神的描述将仰慕之情达到最盛:“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襛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奇服旷世,骨像应图……”可谓达到美的极点。或者古时女子哀戚的形象源于其逝,美雅的形象来自后人仰慕的神性,当综合一身,女子典型的哀婉温媚的形象就形成了。而后神女与人相恋更衍化生成中国爱情小说的脉源,引出一股缠绵悱恻的情怀荡漾下来。

    《山海经》为中国神幻文化之母育,其与后世文学乃至文化的相生有如盘古之于日月江海,盘古将头化为四岳,眼睛化为日月,脂膏化为江海,毛发化为草木,世间物遂生。当《山海经》的志理转换延伸至后世,虽然原始蓬勃的生命力殆减,但奇幻的力量愈加澎湃。先秦文学的南北两大代表《诗经》与《楚辞》中,古神话的痕迹深藏。《商颂.玄鸟》和《大雅‧生民》记录了商部族始祖契和周部族始祖后稷诞生的神奇经历。《老子》、《庄子》、《淮南子》等书更是吸取神话之华,融加个人化的思考汇而成己说。《山海经》中北海海神变为风神的禺强即是《庄子》鲲鹏之变的根源。《庄子‧应帝篇》“倏忽为浑沌凿七窍”则是来自《山海经‧北山经》浑沌无面目的天山神灵。藐姑射山的绰约神女就是《山海经‧中山经》姑媱之山的瑶草,由未出嫁而早死的炎帝女精魂化成的。瑶草昼吸日精,夜纳月华,再修成巫山神女瑶姬,禹治水时遇飞沙走石、地动山摇。瑶姬传之以差神役鬼、防风治水的天书,巴蜀之水而开。此后瑶姬的故事幻化身形隐于各书,如宋玉《高唐赋》的巫山神女朝云,再化而为杜光庭《仙录书》中的西王母第二十三女瑶姬,最终化而为曹雪芹《红楼梦》里的绛珠仙草林黛玉,都为一脉之灵。
    《山海经》的幻奇随着历史延进,浸透到文学的各个领域中。小说自不必说,魏晋以降的《搜神记》所志之怪,几乎是《山海经》神话的脱胎;唐传奇如《柳毅传》脱胎于《山海经》陵鱼(人鱼)的演化;元剧《窦娥冤》,明小说《西游记》、《封神演义》,清蒲松龄的《聊斋志异》、李汝珍《镜花缘》,莫不是《山海经》祖述相承。诗亦得“山海”之灵,李白的《梦游天姥吟留别》、《蜀道难》、《梁甫吟》、《北风行》,《清平调》……皆源于《山海经》神话。李商隐更是将古之神说意象揉于诗句,成西昆之体,为神话象征、隐喻的个中翘楚。《山海经》的篇章虽不如希腊神话之巨然岿巍,但想象、情感、朴野的生命力,似一块璞玉自发葳蕤之光,将后世引入奇幻之境。

 

    天子达王母
    后世记神怪或为志异、或为释祖,《山海经》的神幻文字也很可能是先民对自身及环境宇宙的设想。唯先秦的《穆天子传》集史与幻一身,虽所记之事可能为他往各部落经过之演绎,却只能在文字中看到想象的奔腾,不负载其他意义,也算特殊一例。穆天子史有其人,名满,为西周第五代天子。传说他喜好游猎,有出游四方之事。《穆天子传》中,他驾八骏马周游北西南东四方。经“阳纡之山,河伯无夷之所都居”,过帝台、昆仑之丘等地。古奇的文字中,神异人物如栢夭、西王母、高奔戎、葽豫等生气勃勃,尤以西王母最为特异。
    西王母并非《穆天子传》中始见,《山海经》及古神话中,女子形象或者哀婉或者凄然,只一例外,就是西王母。《山海经》中说“又西三百五十里,曰玉山,是西王母所居也。西王母其状如人,豹尾虎齿而善啸,蓬发戴胜,是司天之厉及五残。”此时,西王母形甚丑,而且还只是主管凶丧灾祸的未脱兽形的神,更未分男女。《山海经 海内北经》中稍好一点,“西王母梯几而戴胜,其南有三青鸟,为西王母取食”,已住于昆仑墟北,且驯养禽鸟了。参照《风俗通》中,“舜时,西王母来献百余(左王右官)”,西王母由怪向人神悄然转渡。西王母由神至人的形象最终完成在《穆天子传》。周穆王西游时拜见她时,西王母不仅完全脱离兽形,且彬彬有礼,与穆王诗词唱和了。西王母吟“徂彼西土,爰居其野。虎豹为群,於鹊与处。嘉命不迁,我惟帝女。彼何世民,又将去子。吹笙鼓簧,中心翱翔。世民之子,惟天之望。”缱绻留恋之情隐于词中,文字读来加了一重氤氲的气氛。文明的“女主”形象于此即衍化开来,以后的西王母不仅貌美绝世,且可叫人行善长寿,居天帝身侧,俨然万物之母的气势,又成为后世道教尊奉的天庭主神之一。《太平广记》中,“王母上殿东向坐,著黄金褡襡,文采鲜明,光仪淑穆,带灵飞大绶,腰佩分景之剑,头上太华髻,戴太真晨婴之冠,履玄璚凤文之舄。视之可年三十许,修短得中,天姿掩蔼,容颜绝世,真灵人也。”形象之瑰美达致高境,再无先秦的野气了。
    西王母形象固然从山野走向华堂,但也失去了先秦时期活泼泼的生命力。纵横捭阖的先民气魄渐被华丽语言软化沁润,渐逝渐遗,或被儒化,或入道宗,这也算一个最好的例子了。只可惜那一股沛然之气,再回生不了了。

    别具“神”面

    先秦的神话在野气森郁的北方受到孔子“不语怪力乱神”的消打,气势稍颓,而在同一个大时代中,千里之外的屈原还在梦想中行吟游唱。上古的神话除《山海经》载录最多,就要数到《楚辞》了。
    据说楚人的远祖为颛顼,颛顼与上古原始巫术与音乐渊源深远,楚地亦多一层超逸放脱的想象,事神敬鬼,巫风盛行,《楚辞》便产生于这样的背景。《楚辞》篇章丰富,《离骚》中就借助对神的思恋和追求,抒己愤怀的情绪。在《九歌》《九章》《天问》等词章中,都记存了古楚地恣意繁盛的神话故事,有与古史杂糅的神话传说,有人与自然彼此征服的故事,更多四方神灵的幻想、古代巫术的表现,瑰丽奇异。只是,《离骚》《九章》风格明丽而志意哀愤,《九歌》婉约华丽而情调忧伤,《天问》想象瑰诡而思绪慧巧,其志异的“神气”不一而同。
    鲁迅曾说《天问》是中国神话之渊薮。《天问》开篇即问“遂古之初,谁传道之”,其后共工触不周山,彭祖高寿、帝喾与后谡并契、舜之二妃等故事依次呈现。全篇以仰问的语气出现,但神话故事并不因此消减,反而在不断的追问中完整。“鸱龟曳衔,鲧何听焉?顺欲成功,帝何刑焉?永遏在羽山,夫何三年不施?伯禹愎鲧,夫何以变化?纂就前绪,遂成考功。”“帝降夷羿,革孽夏民。胡射夫河伯,而妻彼雒嫔?冯珧利决,封豨是射。何献蒸肉之膏,而后帝不若?”神话如此密集排布,如海浪潮水递次将作者的情绪不断推拥。《天问》中的神话和《山海经》互可为证,使上古神话的体系趋向更加完整。
    《楚辞》志神以《九歌》最为集中,《九歌》本上古夏朝乐曲,以之为章自有祭神祀祖的暗意。词章所祭祀的神灵共九个:东皇太一、云中君、湘君、湘夫人、大司命、少司命、东君、河伯、山鬼。各神司职不同,所辖界域大小也不一……神话因屈原文人辞藻的润饰倍添了旖旎迷人的情趣。“山鬼”篇最让人恻然。美丽的山鬼“被薛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乘着乘着赤豹拉的辛夷车,满身香芬,身边跟着长有花纹的花狸,神形和野性交融的女子却是惆怅而哀戚的,爱人不来,惶立山上,顾盼神采中失落的忧伤从未在其他山经海书中出现。屈原虽是在借彼喻己,但他赋予上古神人神合一的这一种哀伤的气质是仅有的。上古神话也因之行吟传唱,别具幽然的神采了。这一种气质延至后世文人的词句中,也开了隐逸文人的喻情怀于词章的先河。

    上古神话中,野性和温柔气质互相倚护,原始、纯粹、不必顾忌的生命力如此恣盛。可惜,汉代以后儒学渐重,孔子将“夔者,一而足”解释为“夔一足”的神话历史化思维势气逼上,庙堂之言斥志幻文字为小说旁论。元气十足的文字失去劲力支撑,式渐微弱,如《酉阳杂俎》《子不语》等神怪题材再也不复十足的吸引力了。
    幸好,人本性即有着超越着生命本身的幻生想望,于是文学历史的枝蔓中依然暗伏下神异一线,常可见到史书中直写天魅异象,历史小说《水浒》也将108将分列入天罡地煞之门,以一团黑气解述数十载的变荡。《红楼梦》更是以一段绛珠神英的痴缠演绎了那段十几年的辛酸沧桑。这条神异线婉曲但绵延,也算是对上古神话的遥想呼应和悖反的纪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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