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TO:你还当过《纽约时报》的“编外摄影”? 艾:不只《纽约时报》,《纽约邮报》、《朝日新闻》都用过我的照片。最初是拍了一个跟纽约警察暴力有关的,我在法院门口拍到了一个被抓的人手心里写的要求市长下台的字样。拍完了我就找到离我最近的电话亭,打过去说我手上有这样一张照片。他们说你迅速打车过来,看了反转片后马上就决定冲印选用。第二天凌晨三点,我跑出去买报纸,看到“纽约时报艾未未摄”,很开心,很兴奋。 TO:你这算是主动爆料了?给你稿费了吗? 艾:现在都叫爆料是吗?你看,我20年前就开始乱爆料了!稿费很低,除了报销打车费也就是三五十美元。我也不是为钱,主要想看看纽约的新闻制度什么样子。其实,当时如果三张报纸都报了你的新闻片子,就可以拿记者证了。一段时间内我都处于兴奋状态。 TO:你真想过当记者? 艾:谁想当记者啊,我只不过想有个记者证。那样就可以通过任何的警察防线,白宫都可以去了。三张报纸挺难的,但是我到处爆料发的片子很快就不止三家了。可是我也没去申请记者证。因为突然很烦了,知道自己能做了就觉得这事没劲了。男孩子都是这样,千万不要让他们觉得“这事是可以的”。 TO:你在纽约拍照的胶卷曾装满了一个冰箱?哪来那么多钱投入那么多相机、胶卷? 艾:放到冰箱里胶卷可以保鲜,才能留到今天。我在赌场呆过两年,这个世界上我呆过最多的地方就是大西洋城,它离纽约2个半小时,我曾经在身体距离地面一尺高的车上,至少跑过200个来回。我把赌博看成像打工一样,不是为了玩,就是挣钱。有了钱我就可以去买更好的相机。就像我也做过装修工、在印刷厂和镜框店打工,也帮人拍过纪录片,这些对我来说做什么都不重要,能够拿到钱就可以让我立刻不做这些事情。 TO:10年间拍了几百卷上万张照片,自己却从来没看过? 艾:对,我没有兴趣看。有很多照片都是这次备展挑选照片时我才第一次看到,“咦,我还拍过这个!” 2002年回国后,一个助手没事做,我才让他帮我洗出来。我的生活节奏太快了,拍完了没有时间把自己的生活再过一遍。还有那么多新的事没看呢。 TO:为什么都是黑白照片?一万张里面挑不出彩色的? 艾:极少的比例有彩色的,这次也都没有入选。我的感受方式有两件东西是没有的,一件是颜色,一件是音乐。我最喜欢的颜色是黑白,最喜欢的音乐是silence。我用的TX黑白卷,宽容度特别大,曝光弱了两档或强了两档都不会有太大问题,对我这种喜欢快速、随意照相的人用处非常大,最后洗的时候都能找补回来。彩色照片跟真实的关系很差,黑白胶卷的照片是最自由的。 TO:吸引人的还有你的很多自拍照,其中还有你罕见的裸照,你自恋吗? 艾:这个问题怎么回答可能都不对,你说你自恋或不自恋别人都会觉得是一种自恋的表现。这样说吧,我对人类还是有感情的,这份感情已经蔓延到了我自己身上。 TO:照片里年轻时的你跟现在不像,白、瘦、没有胡子,现场好多人说你很帅。你那时什么状态? 艾:你看,你们都来采访我,说明你们都还愿意去寻找一个曾经帅的人。我自拍时没有在意我在拍照,年轻时我从来不敢看自己照片,我很反感自己的样子。直到现在我看了这些照片才能接受自己——哦,我那时候是这个样子的。听到有人说“你那时比现在帅”,我也觉得好像还不错。这证明了人对自己的评判是可以改变的,因为那时从来没有人说过我帅。那时二十五六岁,整个状态烦和无聊,还有不安。 TO:你现在胖了、留着大胡子到处骂骂人也挺精神的。 艾:我告诉你们一个事实,你们会吓一跳。其实那个照片上的人都不是我,但是没有人知道,展览展出的那是我在纽约捡的一箱子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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