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野武之《座头市》:暴力是一种解决问题的个人化方式
《座头市》,一个传奇人物的故事,从六十年代初到八十年代末,前后总共拍了二十六部,并与多部电影杂交。北野武希望按照自己的意图赋予这部老电影以新的风格。
19世纪的日本,盲僧人座头市靠赌博和为人按摩维持为生。然而在他平凡的外形之下,谁也不知道他也是一位精通剑术的武士。一日,座头市来到一座被黑帮控制的小镇。在一个赌局之后,座头市与朋友新贵一遇到了两个艺伎(生都美奈和男扮女装的弟弟小尾),他们有着美丽迷人的外表,也有一段悲惨的遭遇:他们的父母被镇上的黑帮头目银藏残忍杀害,他们此行的目的就是替父母报仇。他们隐姓埋名长达10年,等待复仇机会。座头市答应帮助她们,为正义而奋战。邪恶的黑帮党羽派人暗杀座头市,他与黑帮展开了一段血腥战斗。最后黑帮党羽被彻底消灭,影片在人们欢快的舞蹈中结束。
北野武的暴力美学体现出一种“批判现实主义”特征。在他那里,暴力存在的意义在于将以暴力为极端代表的无序世界的本质看得更透彻,保持一种清醒的状态。电影中的人物像面无表情的雕塑,使得他对暴力的叙述有一种停顿感与静止感。北野武的暴力是三个人中最男性化的暴力,也最能体现“暴力美学”的悲剧意味。而这种悲剧意味正是日本文化所特有的。
日本是个岛国,呈南北长、东西窄的狭长地形。受到自然地理条件的限制,日本人一直一直过着以农耕捕捞为主的生活,并形成了“岛国文化”与“稻作文化”。一方面,由于日本地处孤岛,资源严重匮乏,自然灾害频繁,现实环境不断刺激着日本人潜在的“排外情绪”与“危机意识”,造就了日本极端恐惧死亡的民族死亡观与“自杀文化”;另一方面,日本传统耕作以水稻为主,其特点是重复劳动、集体劳动、无明显分工等,这些特点决定了日本人善于忍耐、追求精致的特点。美国人类学家鲁思·本尼迪亚特在《菊与刀》中这样描述日本:象征日本皇室的菊花,代表着美,象征武士道的刀,代表着勇气、征伐、忠诚和名义。这便是日本人矛盾的民族性格。
一
日本的传统文化以及个人的车祸遭遇决定了北野武的创作源泉与表达诉求,将人世间的悲惨与罪恶真实的呈现出来,借暴力抒发对生活悲剧的感受与控诉。“不尊严,毋宁死”的日本武士道精神充斥在电影当中,他的暴力是“为人生”的。他将传说中的盲侠座头市与真实的北野武并置。座头市是一个正义、勇敢、仁爱的真正的武士,他同情弱者,并为之奋战。虽然他的剑上沾满了鲜血,却并不因此而显得残暴;他又是一个富有悲剧性的人物,他曾经是一个武士,但是现在他是盲人,靠赌博和按摩为生,失去了武士的身份与名誉。同时,他对这个世界的肮脏与黑暗有深切的体会,这是一个无法匡正的黑白颠倒的世界,死亡无处不在。最终他选择直面现实,用个人化的方式去解决现实社会中不可能解决的问题,尝试以非理性来恢复传统社会的理性秩序,充满了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以暴抗恶的悲剧精神。这种对死亡的极端恐惧根源于日本文化传统中浓重的死亡传统和自杀情结。
二
对死亡越是恐惧,对生命就越是渴求。北野武并没有忘记在这场悲剧中添加爱的温暖。他在残忍地揭开社会的伤疤以后,不是站在推倒的废墟旁边冷眼旁观,而是试图借助自己微薄的力量挽救这个日益倾颓的世界。在这个过程中,人性的光辉便彰显出来。电影《座头市》中,在弥漫的血腥屠杀的间隙,不断出现那些安静祥和的田园诗般的画面,农人们在水稻田里辛勤劳作,在雨中放肆舞蹈,作为田园守护神的稻草人安静的站着,脚下摆放着恬淡的野花和新鲜的水果。虽然这一丝宁静也被毁灭掉了,农人们的家园被烧毁了,稻草人也会肆意践踏,但是最终得以重建与修复。于是,田园在这里不再单纯是一个故事发生的场景,这是一个暴力以外的空间,是一个在遭受无情暴力打击后抚慰心灵创伤的场所,一个与正义的主人公心灵息息相通的有生命的意象。在表现田园的时候,充满浓郁的“浮世绘”式的日本民族风味,充满诗意、柔和幽远,看似宁静实则蕴藏着强烈抒情色彩。而这正是日本禅宗的“慈悲”思想在北野武的暴力美学中的折射。 同时,北野武在电影中特意制造出很多“北式幽默”,比如被孩子们玩弄的稻草人,还是梦想当武士的傻子,亦或者是念着绕口令的老乞丐。这些意象一方面在某种程度上冲淡了些许暴力与血腥的味道,一方面也营造出一种死亡无所不在的气氛,表达出对死亡的极度恐惧。 最后一段值得一提。当小镇上所有的黑帮党羽被消灭的时候,当美丽的田园重建起来的时候,出现了一段农人们的舞蹈。这段舞蹈借鉴了日本能剧表演与国外的踢踏舞表演,人们在这里汇聚,就像表演结束时的演员集体谢幕。事实上,这一段与电影的主要剧情之间不存在实质性的联系,这只是北野武的一个小小的恶作剧。最有意味的还是座头市在电影即将结束时说的那段话,“即使眼睛睁得再大,看不见,还是看不见”,将电影从血腥的暴力色彩拉回到个人化的精神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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