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雯雯说,虽然作品署名是张老师,但当我在创作时,真的觉得是为自己在创作。那些作品被买家买走时,我真的很欣慰 从昆虫系列到香灰画,刘雯雯几乎介入工作室大部分的绘画创作。2007 年她和刘丽勇、王唯、郑汉丽四人被选中参与大型香灰画《造河》。这件作品先是张洹等人把香灰压成18x6x1.8m 的巨大立体,然后在大香灰立体上作出“造河”画面,画面来源于1972 年《人民画报》上的一张照片。
工作室内部昵称这件作品为“蛋糕”。在巨型“蛋糕”上画画很麻烦。她们坐着厂子设计的有轨滑车,身体不与画面直接接触,同时可以在画面上撒香灰。创作中,她们经常交换位置,续画别人的作品,发现问题立刻调整。
“基本上,张老师会给我们一个大的感觉,顺着大的感觉,我们往下走。中途他会不时地来和我们谈画面,调整,我们再根据他讲的调整”。 刘雯雯在叙述时并不兴奋,非常概括,才说了几句,就说,“我还是跟你说香灰老虎吧。”
吕明昱为张洹工作的员工。作为世博永久公共雕塑《和和谐谐》的参与者之一,他没有告诉亲戚朋友这件作品他有份参与,甚至不知道这件作品“观众满意、官方满意、艺术家满意、评论界满意”,他问我,这件作品受到好评“是因为那双眼睛吗?”
他去过两次世博,到过世博轴北侧,中国馆和台北馆的附近。一见《和和谐谐》周遭实在拥挤,掉头就走了。 吕明昱是张洹工作室雕塑组组长,《和和谐谐》的小样是由他完成的,也就是说,《和和谐谐》最被称道的打破传统固有外形是出自他和同事之手。“我们负责外形的探索,做了很多外形小样,十几厘米的,反复做,做了几个月,最后挑选了这件,放大。”
2007 年吕明昱从中央美院雕塑第一工作室毕业后,经朋友介绍来到张洹工作室。如今,介绍他来的朋友已经离开了,他却一待就是三年,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学院派要把一个东西做得面面俱到,比较完美。这边要求某一方面突出,味道够了,就会停,然后糅进别的东西。”三年来,吕明昱按照工作室的要求创作,凭着在学校打下的扎实基础,轻松上手。
吕明昱说《和和谐谐》做得没有想象中的好,“我们完成后,交给锻造组,效果要打得亮,但是因为时间紧,要提前给世博会安装。”
几乎所有出自张洹工作室的雕塑,吕明昱都参与过,主要负责把握造型的雕塑空间和形体感。
他自己特别满意“巨人牛皮系列”。他和来自西安美院的一个同事负责初期动作设计,“以前没做过这么大的作品,也没有用过这种材料,里面用钢架、泡沫,第一次用这种材料,挺好玩的”。“巨人”原先是为“祝福”展览准备的,准备了大半年,几乎别的都停了,就做这个。后来展览取消,吕明昱特别失望。
吕明昱和刘雯雯每个月和大家一样,都参与考评。通过甲、乙、丙的评分,才能在底薪的基础上获得奖金,也就是作品奖。底薪根据工作年限、能力和毕业院校等因素制定。“每个人的底薪是保密的。”刘雯雯说。
获得丙则没有奖金,获得甲的比例占员工的30%-70%。如果获得丙的作品最终被藏家买走,则改为甲,补发奖金。评定的最终标准就是张洹和藏家。
我问吕明昱和刘雯雯月收入能否达到8000 元?吕明昱说没有。刘雯雯说,如果多画几幅画,差不多。
吕明昱和刘雯雯都不是混迹江湖的人。刘雯雯希望安稳,吕明昱不喜欢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说起今后离开张洹的计划,刘雯雯说现在还不是离开的时候,在这里可以积累画画的感觉,希望将来自己画画,不管算不算从事艺术。吕明昱说离开是一定的,现在他的同宿舍好友、打篮球的搭子都在张洹工作室,他希望今后自己从事自己喜欢的行业:软件。
对话张洹--我是个朝八晚九的上班族
B=《外滩画报》 Z= 张洹
我是一个朝八晚九的上班族
B :听起来你像是一个企业管理者,工作室有合同、奖金考核制度。
Z :没办法呀。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就到了这步,人多了,雇人就要发生劳资关系,要遵守国家法律,签合同。一家三五口吃饭容易,百十号人吃喝拉撒就会出现各种事,逼着你把管理相应跟上。
B:这些事对艺术家来说,多没意思。
Z :所以我们有厂长、艺术总监、经理、财务各个职位。我就少管。
B :应该叫你“张总”,还是“张老师”?
Z :你喊我老张就行了。
B :你对自己的身份怎么界定?是艺术家,还是运作者,或者干脆是企业家?
Z :目前的状态,我更像是一个寺院的主持。
张洹的工厂里,员工们正在制作将会被贴上“张洹”商标的作品
B :为什么是寺院?(“这和精神有关系,”助理乔伟插话)
B :作品的署名是“张洹”还是“张洹工作室”?
Z :张洹。
B :你在北京和国外时,创作以行为艺术为主,那时你一个人战斗;2005 年回国后,你创办工作室,拥有100 多名员工,涉足香灰画、雕塑、丝网版画等,现在的你和一群人集体创作。这样的变化让我产生这样的质疑:从前的你是手工业者,产量极低;现在的你分身乏术,不满足“限量版”,追求“贩量式”。
Z :作品怎么做出来,有多少助手,作品有多少数量不重要,关键要看结果,作品本身会讲话。我们为艺术史开拓了这种崭新的创作模式,为当代艺术带来了更多可能性,并提出了问题,颠覆了艺术史中僵死的个人主义局面。 B :助手填空、工作室集体创作,这在艺术界是遮掩的话题,为什么你不回避?或者你有所回避,有所不回避?
Z :没必要回避,这是一种崭新的创作模式,过程本身也是艺术创作。 B :你基本不预设助手的创作,让他们自由发挥,让他们的表现来撞击你,然后你喊“停”。虽然是这个“停”促成了作品竣工。但是你和助手的思路多少会有不同,你不觉得自己在干扰助手创作吗?或者自己是个掠夺助手能量的老板?
Z :作品的开始和结束由我来决定,他们会有一定的自由发挥空间,但不是“完全自由”。他们可以在工作时间之外做自己的作品时,完全自由。
B :在采访中,我发现你的员工对你的态度分为两种。一种是后勤人员。你对他们体恤、给钱看病,发薪水,提供一份衣食有保障的工作。他们崇拜你,对你感恩戴德。另一类是从事艺术创作的员工,他们对你尊敬,但在描述你时,他们的用词平淡统一。他们和你有距离。
Z :这很正常。这些年轻艺术家很出色,有成为独立艺术家的愿望。在这里既是学习,也是工作。他们内心都有属于自己的世界。我希望将来工作室下面能有几个艺术家,可以独立创作,在作品上签他们的名,他们可以共享工作室里的各种资源。
B :你录用员工的标准是什么?在你的工作室里,员工流动率是多少?
Z :面试和录用由人事经理负责。原则上基础扎实、有想法的年轻艺术家会优先录用。员工流动率很小。
B :为什么上下班要打卡?可能没有一个艺术工作室朝九晚五。
Z :我是个朝八晚九的上班族。朝九晚五的固定上班时间,既可以保证我跟他们创作沟通上的方便,也可确保下班后属于他们自己的固定时间,做他们自己的事。我们一直在摸索合适的管理模式,也曾想向谷歌、微软等企业借鉴,未来可能会有所尝试。
B :我了解到,每月员工考评分为甲、乙、丙三等。得甲的员工的百分比是多少?
Z : 得甲的百分比通常在30%-70%,视作品而定,没有固定比例。
今天的人都在创造垃圾
B :在北京佩斯画廊正在进行中的个展“放虎归山”上,展出的香灰老虎画只有十幅左右。我在你的工作室里看到,你的员工仍在创作香灰老虎。画香灰老虎前后持续了多久?一共已经创作了多少幅?
Z :这个主题画了近3 个月。目前已经停了。大概三四十张,其中有些我们不满意的作品,可能永远都不会拿出来。
B:在“放虎归山”上,你把佛玩了一把,牛皮佛脸把生命的凋零和希望融合在一起。作为一个信佛的人,你怎么做得出这样的佛像?
Z :其实我是假的,不理解佛到底是什么,只是通过作品把自己一点浅浅的认识说出来。我的理解是,佛是无象的。没有一个确定的说法,这个是佛,那个不是佛。所以可以是任何一种形式。
B :那些牛皮是怎么来的?
Z :多数是从河南运到上海屠宰场。屠宰场每天要杀一批牛,卖肉、卖皮。我们的皮就从那里买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