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什么是当代性?
3-1 当代性是与自己的时代的一种独特的关系,它依赖于时代,但也与时代保持距离。 代表时代的诗人必须紧紧盯住他自己的时代;但那些看清了他们时代的人到底看到了什么?他们的时代的回头中脸上露出的癫狂的笑,代表的是什么?
还有第二种当代性定义:成为当代人的人是紧盯着他们的时代的,以便去感知其黑暗,而不是其光明。当代人是知道如何去紧盯住这一黑暗的人,是一个能够蘸着当前的暗墨来写作的人。当代人是那些感知了他们自己时代的黑暗,将其当作与自己相关、不停地牵连着他的东西的人。在他看来,这黑暗是远比光明重要,是直接、专门针对着他的。当代人是那些眼睛被来自他自己时代的黑暗灼伤的人。
去成为当代人,就是回到那个我们从未到过的当前(<什么是装置?>,51-56)。虽说是回到,其实我们压根也未到过。 当代就像一场我们已发现自己注定会迟到、永不能抵达的约会。 当代人不光是在感知了当前的黑暗后能把握那永远不能到达其命运的光的人,他也在分割和对立时间,他是一个改造当代,使它与另外各时代相联系的人。他是能以前所未有的方式读历史的人,去依照一种必然性来“引用”历史,这种必然性决不起自他的意志,而是来自一种当务之急,而他是不得不去响应这种当务之急。为什么我们能如此引用历史?这一当前的黑暗成为投向过去的光,使得这一被我们的当前有阴影投射的过去,能够向我们当前的黑暗作出反应了(阿甘本,《什么是装置》,56)。
当代性通过将当前标识为远古,而将它重新铭写到了当前之中。只有那能够在最近的、最现代的东西里感知到远古的索引和签名的人,才是当代人。
福柯说,我们只能以考古学的形式进入当代,也就是将考古学用到我们当代中的那些我们绝对无法活出的部分之上,用到我们身上的那没有被活出的部分之上。我们活过了,但有其中仍有很多部分并没有被活出,将被不停地吸回到我们的根源中。那一没有被活出的部分,虽然已到过我们身上,却是我们永远无法触及的。所谓的当代和当前,就是我们活过的所有东西里的那一没有被活出的部分。去成为当代人,就是去活出那一已到达我们身上,但未被我们真正活出的部分。
那阻挡我们不能进入当前的东西,正是那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可能是因为创伤可能是因为太近),我们一直无法去活出的东西。关注这一未被活出的东西,正是当代人的生活本身(做好一个当代人,使自己去成为当代,就是要去关注这一我们身上的未被活出的部分)。在这一意义上说,去成为当代、做好一个当代人,就是去回看那一我们从未到过的当前(51-52)。
3-2 巴尔特这样总结尼采的话:做当代人是不合时宜的;必须与这个时代不相关,与它格格不入,站到它之外,才能真正做好当代人。诗人曼德斯太姆说,这个时代是断了背骨的,我们是在这个断裂处来把握这个时代的,时代是out-of-joint了,我们的到来,就是来粘结这种断裂的。我们被当代的强烈刺光灼伤,在时代的刺眼中看到了黑暗,这才使我们成为当代。我们因为看到自己身上还有未被活出的部分,不是去与每一个人成为当代人,所以,我们才感到我们与根源相连。我们是在当前的每一处上都与过去的每一个时代相联系这一意义上去成为当代的人。当我们在阅读和写作中发现过往和所有文本里的符号和形象都是鲜活地“当前”着时,我们这才感到自己是当代人。做模特儿式的总是穿着最新款的东西的当代人,是不可取也不可能的,他们总只是已经和不再,我们必须让自己成为当下、正在和落入。
我们不应该因为执着当前的权杖,而自负,而是必须清醒地意识到,我们是被我们身上的还被活出那些东西所支撑的。是的,我们还是剩下了一些可用来支持我们自己的东西的,在一切都过去了之后。不要革命、不要弥撒亚,我要让一切来到我的当前里,到场,每一个口袋都被翻出,但我只是因为那正退我而去正重新进入黑暗中的东西,才感到有力量。去成为当代人,就像是一种献出:用我自己的当前,去焊接各种当代的破碎。
3-3 做一个当代人,使自己成为当代人,就是使自己成为艺术家。
做当代艺术,才能成为当代人;成为当代人,就是去做当代艺术了。当代艺术:艺术家成为当代人,艺术达到了它的当代性,艺术成为当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