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m·王很早在美国学习绘画及雕塑,在暑假纽约打工时结缘了摄影。有趣的是,虽然真正现代性的摄影是在美国滥觞的,它和传播媒介以及商业广泛与紧密的结合,创造了一个恢弘的摄影时代。但那个年代的摄影在美国并不被社会认为是一门艺术,在艺术院校中也没有开设摄影的课程。这种状况直到上世纪六十年代才获得改变,一些传统艺术院校开始增设摄影课程和专业。Sam·王的摄影生涯正好赶上了这一时期,他也因此幸运地成为从事美国摄影教育的第一代人。那个时期,也正是西方现代主义向后现代主义时代转折的时期,文化、艺术都在那个时期发生剧烈的变化。摄影作为一种方便的技术性的媒介,此时更是令人眼花缭乱地粉墨登场了,并被美国的艺术界和公众接受为是艺术了。美国当时是引领世界文化的先锋,美国摄影界更是集中了20世纪最为辉煌的那些大师级人物,像罗伯特·弗兰克、尤金·史密斯、杰里·尤尔斯曼等等。他们都对摄影从各个方面给予了建构性的贡献。这些人物,也都对Sam·王的摄影观念产生过巨大的影响。Sam·王和任何一个摄影者一样,也经历过模仿布列松的“街头摄影”和唯美浪漫的风景摄影这些几乎每个摄影人都曾走过的过程。但他因身在高等院校教学的身份使然,其最终的兴趣取向还是回归到摄影作为媒介本体的探究。他对镜头、胶片、感光、冲洗等这些摄影术最本质的工艺工序兴致盎然,希望在这些细节性的变化和实现中,寻找物质与主观精神之间的奥秘。他的研究范畴,按惯常的说法是摄影的“前期”,既是一次摄影行为技术的前期,也是摄影作为技术史的前期。他的研究和兴趣是有哲学意义的,是对技术消费时代摄影术的一种抗争,是对人的探索精神的坚持。他对摄影术的基本观念和实践程序做过大量的研究。这些工作包括:针孔摄影(包括波带板);改变或重组光学;三色胶以及使用蓝晒(氰印)相片(法)的酪素工艺;双色钯/氰印;不同时间和空间的全像影像;丝网摄影等等。目前,他又主动将数码摄影的概念和工艺应用到19世纪传统摄影工艺中,以期寻找在数字时代和手工艺时代碰撞下的摄影术是否还有新的文化可能。

Sam·王很长一个时期一直在进行“全像场”的研究。他认为人们被 “框形”看图的一般视觉规范所禁锢了,“框形”结构了我们摄影的习惯性认知和规范了我们因看图片习惯所带来的对世界的误会。“框形”遮蔽了世界的本来,让我们忘记了肉眼感觉的其实是一个圆形的视界。镜头通过光线镜像在底片上的视界本来是圆形的“全像场”,但是由于工业生产和市场需要的标准性,强迫我们不得不接受一个“框形”的“世界”。这个“视界”和“世界”是物理性的,甚至本质上是商业带来的“他性”,而不是我们感觉性的。那被标准化的“框形”实际上剪裁掉了现实世界中的许多关系,让我们的感知在横平竖直的矩形视界中徘徊。Sam·王显然并不认同这个结果。他希望突破这种局限。他改造相机,加长相机暗箱的长度,让镜头通过的光线投影能够完整地呈现。从某种意义上说,Sam·王的这个举动具有抗议性的性质,是一种追问,但此时追问的绝不仅仅是关于摄影的效果问题了,而是对我们自进入有画布时代以后人们模拟再现世界时被改变了的意识的追问。因为,在没有画布和纸张的远古时代,人类祖先的绘画是没有规矩的,他们的想象和记忆,是随着自己的思绪肆意走笔在岩石崖壁之上的。那时,人与自然的关系是如此亲密,无论是观看和再现,都是无拘无束的。摄影的投影性,已经在再现上规定了视觉效果,如果我们再以“框形”的规律性去寻找对象和规定对象,那么自由的真实感觉就所剩无几了。摄影后来又生发出许多所谓的“构图”理论,进一步强奸和毒化了我们的自由意志,让我们本应活泼丰富的视觉感受变成对一个僵死无聊的律条的再现。摄影就是这样曾经走过这么一段荒谬的时期,一堆堆的假学问让我们忘记照相机到底能够给我们带来什么和看到什么。Sam摄影机镜头的极度广角性,造成取景非常直接、正面、而且是全像场的,对象也是对Sam本人具有意义的空间或一些常见的物品,如一堆建筑用沙、一条蜿蜒的溪水、一段枯木等。对Sam来说,影像主体的视觉意义是通过被描述的方式而获得意义的。换言之,真正传达和表现一幅照片的视觉意义是描述这一幅画面的方式以及过程本身。Sam坚定地认为:摄影艺术仅仅是一个艺术家在完善他寻求对世界理解过程中的副产品,影像不是Sam的摄影的终极目的。由此可以看出,摄影对Sam来说绝不仅止于“生产”影像产品,生产的意义大于产品。

不要仅仅把Sam·王看成是一个简单的复古主义者,他对数字时代的技术也饶有兴味。但是,他却不是一个随着Adobe影像技术进行简单娱乐的人物。他仍然把兴趣放在数字技术和本原的摄影术的两者之间的关系探讨上。他利用微喷技术制作光学底片,将数字成像再返回到光学系统,寻找其间的差别。Sam·王的所有实践都没有离开摄影术最早的基点,也就是他仍然在坚持人的可能性。而这正是无数随着技术潮流漂泊的人们最容易忘记的。
在消费技术彻底绑架了我们的时代,在“柯达”一声让我们告别用身和心全面地触摸摄影之后,Sam·王属于清醒者。他对当代摄影术的挑战,其实更富于当代性。因为,他拒绝“迷失”,他坚持自己的存在。他的努力和实践也带给我们许多启示,就是——让纯粹的摄影意义仍然在我们的手中。
2010-1-2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