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画的可能性
画廊:我们想将你从就读版画系到从事新媒体创作,再到现在设立总体艺术工作的艺术生涯和思考脉络串联起来。首先要问的是,你为什么选择读版画系,当时在版画系的学习又是如何一番情形?
邱志杰:我是88年进的浙江美术学院版画系。我从小是被当成书法家来训练的,小时候学书法接受的是很正宗的中国传统学习方法——老师傅带徒弟,跟现在大学书法专业的教育是完全不同的风格。86年的时候,我在厦门看了黄永砯的“达达”展览,现在活跃着的圈内人可能只有我一个在现场看了那个展览,看完之后我非常清晰地跟自己说,这就是我要做的。没上美院之前我就知道我要做的是当代艺术,不是当时美院的东西。美院的考前班教的那套方法我基本不信,由于不信所以我用科学的方法来训练自己,像教练训练运动员的方式,每张画都有很明确的目的。当时闽南那边美术界的人批判黄永砯,说搞当代艺术的人都是基本功不行所以乱搞。我当时也不知道他基本功好不好,我觉得如果我要做这个,那么就不让别人这么说我,要让大家想起我的时候就闭起这个嘴。我不动感情、不迷信,也因此学得非常好。我在学校的时候没有像今天做当代艺术的学生那样经历过从迷信传统写实绘画,再到思想受到撞击,痛苦地转折的阶段。对我来说一直是两条腿走路的,所以老学院派的课程我是用非常功利的心态在学习,私下里自己一直在发展。
我当时选版画系只是因为它经常画素描,基本功会非常好,为我未来的选择提供更大的机动性。后来我认为自己读版画是读对了,版画系培养起一种很独特的、让现在我还在受用的东西。现在我很多重要作品都是和书法、版画有关,是某种变相的、扩大了的版画和书法。虽然我不相信学院系统教育,但它依然给了我帮助。这就是我读书的状态。
画廊:你说过版画和多媒体的关系,谈到版画对媒材的体会也影响到你之后走向多媒体的创作?
邱志杰:国画系当然要临摹古画,但不接触西方的东西。油画系就不接触中国的东西。但版画系有拓印课、木版年画,所以是跟中国传统有关的,而且国画系只跟文人传统有关,版画不但跟文人传统有关,它还跟民间传统有关。木版跟民间有关,铜版、丝网版都是西方来的东西,所以对版画系来说东西方都是它的传统。第二个是版画的制作工艺是间接绘画,它要通过一种程序来实现最后的画面效果,所以一定程度上抑制了情绪化的东西,最后印在纸上的每个点都是故意留下的,因此会养成周密筹划的理性态度。这个态度后来会体现到我做装置的时候的控制能力、对整个过程及最终效果预想的控制。第三个层面上,它接触的材料比较多,各个版种的“种类”就是不同媒介,所以它本身就是在跟各种媒介打交道,搞版画的一直有开阔的媒介眼光。
联系历史事实,我们可以发现第一代做录像艺术的人基本都是版画系出来的,现在做多媒体的、动画的也很多是版画系毕业的,当然这跟它训练所养成的习惯有关,它会要求你只用轮廓就能表达一种东西,这种能力就很适合做动画。但更本质的原因是版画和传播媒介的关系:在书籍是传播媒介的时代,和传播媒介有关的艺术就是版画,传播媒介的特征要求版画是可复制的。到了电视机是传播介质的时候,媒体艺术就是录像;到了网络是传播媒介的时候,媒体艺术就是网络艺术。所以版画也是一种早期的媒体艺术。这些历史事实的列举很能说明问题。为什么那么多版画系出来的人去做摄影、录像?这肯定不是偶然的。
画廊:版画系对学生思维和动手能力的训练比较特殊。
邱志杰:是的,它对媒体本身有一种自然的思考,对复制性的东西不排斥,并不认为独一无二的东西才是艺术品,这种观念对他们来说不成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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