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艺术教育有两个意义： 　　

　　第一，如何进行"现代艺术"的教育； 　　

　　第二，如何利用"现代艺术"的实验性质，对现代教育问题作出反省和策划。 　　

　　第一种意义的现代艺术教育是在艺术院校中实施的，葛鹏仁教授领导的中央美术学院油画系"当代艺术研修班"在中国率先实验，并将成果显示为《真实与虚幻》艺术展。虽然这种教育在发达的现代化国家已是最基本的普通方法，但是它能在中国进行，在中央美院进行是一个有意思的象征，其中包括着中国艺术现代化的进程又进了一步！我不禁回想起1987年我在任教中央美院84、85级艺术通史的最后阶段，将"现代艺术"作为高潮组织了四个讲座，由罗世平（抽象问题）、范迪安（观念问题）和孔长安（艺术与艺术）与我讲授四个问题。广告贴出，在我刚完成第一讲（现代艺术的本质发展），杜键先生代表学校通知我取消了讲座，让我独自结课，当时我愤而罢讲，"通史"了结在未结之前。 　　

　　葛教授的实验要比当年的我们走得远。他的实验与中国现行的美术学院教育的根本不同在于，学生毕业时应该每一个人都不一样，这是艺术教育的最根本的目标。因为艺术史中只有艺术家，而没有古人和太师的临摹匠。中央美院是为人类培养艺术家的，所以靳尚谊院长能够支持葛教授作如此探索，其远见卓识昭然。

　　如何做到使每个学生都不一样，首先是艺术观念的改变。在现代艺术中不是根据一个固定的审美标准去制作艺术（古典艺术时期是如此），而是由每个从事艺术的人创造个人的方式，对人类的问题作出形相的回答和解释。这是一个极高的要求。它并不对立于高度技巧训练，而是在训练完了之后，进一步追问学生要为艺术贡献什么？要为人类的精神世界负什么责任？如果是停留在艺术技巧三昧之内，对于文化的保存和人的修养都是好事，但是时代要求大师，中国作为一个本文化日渐衰弱的民族期盼着艺术家成为精神的旗帜，所以文化的保存和个人的修养之外，必须创造传统，创造将来的艺术史可以圈点的篇章，那么，只是技术内部的完满或已有的艺术风格承继发展就不够，尤其在电影、电视和互连网成为人类文化活动中心的时代更不够。艺术家，包括美术学院的学生要直接面对社会生存问题，面对文化衰弱的现状作了对应，要做公共媒体、科学技术、哲学思想不能做到的事情，艺术不是玩具和杂耍。

　　艺术观念改变后，艺术教育就不是灌输和训练，而是激发人的潜能和天赋。具体的操作方法是由教师的个人理解决定的，但基本方法不外乎“因”“材”“施”“教”四个方针。 　　

　　"因"就是说学生自己没有问题不能进行教育。学生只有经过认真积极的独立思考和体悟，才能问，才会问（在书本上有答案的知识、常识问题不算艺术问题）。教师根据问题进行分析和讨论。 　　

　　"材"就是说每个学生的人格和文化理解力都是独一无二的，教学中要针对他的所缺、他的所疑，他的所需。也许对于甲色彩是要加强，对其乙来讲色彩是他艺术的恶习，必需清除。没有一个标准可以教人，而是为了每一个艺术家的成长提供他必要的帮助。 　　

　　"施"就是说教学过程是一个能动和互动的过程。所谓能动，是指学生的艺术发展是时刻在变化，随时应该与之讨论他／她的想法、新问题。甚至在学生固持一种陈旧信念不能解脱时，要逼迫和激励他/她自我反省，或给他作有计划的实验，要让学生自己的精神在高度地活动、不停地动。所谓互动，是指学生未必不如老师，师生要互相抵砺，教学相长。 　　

　　"教"就是说对"教"字经典意义的扬弃，这是对执鞭而教的传统方式的反叛（"教"的字源是手拿棍子驱使人服从真理）。由于时代的变迁，现代人的诞生是人类文明现代化的趋向，（现代化不等于西化，因为欧洲的不同国家和民族都经历过或正在经历现代化）。现代人不是教出来的，而是觉醒的。作为现代人的最敏感分子——现代艺术家，更不能被教出来。现代社会的物质和技术已使一般的社会成员有机会完成基础教育，而且可以接触各种文化现象和信息资源，对一个现代人来说，他必须自己作出选择，并对自己的选择负责任。 这种选择常常是令人烦恼的，或"一失足成千古恨"，现化教育中的根本是"教"就是在一个教场（常常是学校）中由教师与学生一起深入地交流。交流的结果，一方面，各人坚定了自己的信念，另一方面，在与他人的印证中不断提高自己的觉悟程度，保证自己的责任心和宽客度的拓展，在艰难和困苦中保持内心的持久的幸福。在现代艺术的教学中，教就是让师生和同学间在对比和交流中找到自己，坚定自我的道路。

　　我曾荣幸参加过葛教授的研修班教学，这与我在北大的教学工作二者有相关性，受焦应奇建议以后要共同开设现代艺术工作室，实施教育，故作此文。

2000年7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