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评论,对时下大多数人而言,已有相当的隔膜。文艺评论、文艺评论家在人群中的缺位和隐退,已是不争的事实。当年,公众场合若有人向大家介绍我是“评论家”,我欣然接受;可如今在公众场合这样介绍我,就仿佛宣布我是“当代孔乙己”,明显感到的是善良人们投来了同情和怜悯,潜台词仿佛是:“什么年代啦,还干这毫无效益的傻事?”确实,从目前的经济角度看文艺评论,是一个绝对亏本的买卖。而且,是一个“反效益”的领域;也就是说,你投入愈大,回报率愈低;万把字的文章,不太坏的稿酬千把块钱;你是急就章还是“十年磨一剑”,都是这个价。
文艺评论如今有了不少“恶称”:朋友评论、赞歌评论、圈子评论、棍子评论、炒作评论、红包评论……真是好话不多啊!其实最悲哀的还不是这些“恶称”本身,最悲哀的是,这些“恶称”还只是圈内人的自评,就圈外广大的文艺消费者而言,文艺评论压根儿没有进入他们的视野,根本想不到要给它一个什么称谓。
这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情况完全不同。当时,整个民族要从“左”的桎梏下冲杀出来,而文艺评论则担当了一个冲锋和突破的角色,这就构成了它们真正的生命活力。
归根到底,原因是文艺评论没有走出文艺评论的圈子,而成为大众的文化消费。是的,如今的文艺评论只在圈子里相濡以沫;有时候大款开恩,给几万赞助开个什么研讨会,让圈子里的人热闹一两天;有时候,大人物开明,划拨一点搞一个奖项,让圈子里的人自我陶醉几天;就这样,还因为粥少僧多,闹出了不少摩擦。怎么办呢?
有人开出了药方,说是文艺评论是一个需要耐得寂寞、甘于清贫的事业。此话不错,其实任何事业的创业都需要经历“耐得寂寞、甘于清贫”的过程,除了买彩中奖,或是继承巨额遗产,或是遇到慷慨解囊的大款。但如果仅有耐得寂寞、甘于清贫的能耐,充其量只是道德的自我完成,无济于文艺评论的生存与发展。只有文艺评论的功能本身成为大众的精神需要,文艺评论才有突破恶境的生机。
文艺评论的战略目标只能是,走出自恋自哀自生的圈子,成为大众的精神需求,成为大众追求理智和审美的开路先锋。
在这个漫长而艰难的过程中,文艺评论家要做的事,我以为大致如此。
文艺评论家要坚持文艺评论承载理智与审美的功能,永不放弃。一切所谓朋友评论、赞歌评论、圈子评论、棍子评论、炒作评论、红包评论,说到底是放弃理智与审美的评论;是文艺评论的自我毁灭,是大众唾弃文艺评论的最根本的原因。而坚持理智与审美,文艺评论家必须具有独立的人格、自由的思想。国外有评论,说我国面临两大危机:一是富人缺乏远见,一是知识分子缺乏良知。如以此覆盖全体,我以为是诬蔑;如以此专指部分,我以为是确凿。而不管诬蔑和确凿,都值得我们警觉。因为所谓的“缺乏良知”,具体而言就是没有独立的人格和自由的思想。一个人格和思想欠缺的评论家,能为大众开启理智、升华审美吗?
文艺评论要走出“圈子”,必得具有一个“看家本领”:把贴近大众和启发大众融为一体,作为文艺评论的基本运作模式。一是要善于在大众看得见、摸得着的物质和精神生活中,捕捉和发掘文艺评论的论题,从中提升理智、提升审美,使文艺评论扮演“贴心人”的角色。二是学学大师的阐述功底。我一直认为大师和“半瓶醋”评论家的区别之一是,后者总是端起架势,把简单化为玄而又玄的复杂,而前者没有架势,把复杂化为简单,能使人获得豁然开朗的惊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