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段时间在网上看到著名艺术评论家及策展人高明潞先生一个观点,认为“大脸画”是一种媚俗,而且叫年轻艺术家不要再重复大脸画。近年来也不时听到有人对大头像绘画提出各种批评。这当然是针对目前艺术界较普遍的一个艺术现象,就是那些以一个面孔,一种表情做为个人符号而不断复制和演变的艺术家。
本人目前也属“大脸”画家之列,在这里我想就我自己的工作谈谈“大脸画”创作的体会,与大家商榷。几年前,一个兵马俑的形象偶然触动了我,让我对那段历史和文化产生了特殊的兴趣,并希望把两千多年前的中国跟今天中国的关系做为课题来展开自己的工作,从中思考艺术与政治,历史与现实,本土精神和强势文化,古代民间艺术和当代学院教育等关系来梳理自己对美术史的再认识。我采用现实主义的写实手法,用秦俑的造像特点塑造当代人物的某种精神形象。这个表达方式仅是一个起点,而且是在继续深入和完善的过程当中,没想到一不小心就带上了媚俗的帽子。
我个人认为,这些同时代的艺术家不约而同地选择以大头像作为自己的绘画对象,这与我们成长的经历分不开,我们从小就有这个大脸情结:中国戏剧的大花脸,领袖像,政治宣传画,身份照,电影里面特写的英雄形象,考美院时的头像写生训练,以及那些充斥街头、荧屏和杂志的铺天盖地的广告画面,无不是以大头像和夸张的表情招揽生意和刺激着我们的眼球。在日常生活中,我们也是在跟一张张不同的脸打交道,作为身处社会的艺术家,我们很自然会选择通过表现人的面部这个最丰富也最便利的题材,来回应自己对社会、对历史的记忆和看法。从一画成名的罗中立的“父亲”,到近些年广受欢迎的严培明,张小刚,方力钧,岳敏君,早期画“面具”的曾梵志,到参加威尼斯双年展的杨少斌,这些艺术家都是以不同形式和风格的人物头像作品引起人们的关注。
到2000年后,这种大脸画风在更年轻艺术家中有愈演愈烈之势。
我认为,一种画风的自然形成是个很正常的现象,这大概也属于集体无意识,敏感一点的艺术家自然会意识到这种“撞车”(或跟风)现象,进而对这种现象进行反思。他们采取或坚守或调整自有他们各自的立场和方向。而且我也把这种现象看成是暂时的,就象九十年代较盛行的政治波谱和艳俗画风一样。艺术创作在更多时候仅属于某个艺术家特定时期的兴趣和探索,上面提到的那些艺术家现在也已基本转型。当艺术家们对某种泛滥的题材或画风产生厌倦并开始各行其道时,即使画廊老板和策展人想继续加以扶持,也难以抓到理想的“壮丁”。
从我开始选择人物头部做表现方法,就已经意识到工作的难度和可能遇到的问题。艺术家通过长时间的探索,把自己对社会、对艺术史的理解和判断,通过极度个人化的语言表现到一张具有一定时代精神特征的脸上后,图式虽然具有了容易辨识的个人化风格和达到一定程度的广告效应;但这种风格一旦被贴上标签得到市场的恩宠后,问题和危机同时也将对艺术家提出新的挑战。如何继续拓展自己的发展空间,避免过度符号化、商业化和对个人标识的简单重复,显然成了验证艺术家是否作茧自缚或大胆创新的一块试金石。
就“符号化”而言,容易符号化并不是大头像画家的专利,其实不管是画头像还是画风景,画写实还是画抽象,做行为还是做影像,艺术家一旦风格趋于成熟,个人观点得到一定程度的响应后,都难免会有一个对现有成果小心呵护、徘徊不前的过程。有的善用个人符号不断延展和深化,继续增强自己的影响力,有的则抱着符号做批量复制以争取市场最大化,这个现象连少数大师也不例外。有人认为毕加索画风几年一变,在我看来其实只是不断的花样翻新,而同一时期画过立体绘画的其他艺术家如杜尚和蒙德里安则浅尝则止,后来超越立体主义,对艺术史作出了新的贡献,而毕加索画了一辈子的立体主义绘画。所以看一个艺术家是否媚俗,不能以大头像或作品是否风格化符号化为依据,而是看艺术家有没有不断演进和更新的勇气和能力。
我们不能片面的说画“大头像”就是媚俗或“肤浅和贫乏”,也不能说画“大头像”就容易成功。我到觉得画大头像更需要想象力和高难度的表现力才可能获得成功。画不画大头像,这个问题就象困扰一时的是否打中国牌一样,关键的不是打什么牌,而是怎么打,以及打成功后怎么延续自己的艺术路子才是最重要的。艺术史上有很多大师也画过大头像,甚至整个艺术史就可以浓缩为一个不断发展演变的“头像史”。所以,这种以大头像为观念传达的艺术样式,不管是在以前,还是在以后都将是一种不错的选择。年轻艺术家没有必要去刻意回避大头像,也没有必要去效仿那些已经成功的艺术家。就我个人的工作,我在选择关注课题时需要把握几个前提,就是自己首先有没有兴趣,其次这个工作之前有没有被别人做过,做的方法和做到什么程度,再次自己工作时是否仍然保持有热情和新鲜感。我以为只要艺术家坚持独立思考的批判精神,就可能找到适合自己的独特的表现语言和形式,尽管这个过程往往是艰苦而漫长的。至于是否“大脸”“小脸”,前卫或后卫,媚俗或媚雅,这并不是艺术家应该去思考的问题。目前,我虽然在画兵马俑,但也在尝试不同的表现方法。我不想过早告别那些自己喜欢的大师,是他们引领自己开始了自己梦想的航行,我希望用自己的勇气、热情和勤奋来保留自己对绘画、对艺术最原始、最单纯的信仰和快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