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访人：鲁虹（深圳美术馆研究员，"图像的图像──2003中国当代油画邀请展"策展人）

采访人：彭捷（广州美术学院美术学系2002级研究生）

采访地点：深圳美术馆研究收藏室 采访时间：2003年11月18日

彭捷（以下简称彭）：有一个问题我比较感兴趣，深圳美术馆继去年举办"观念的图像──2002中国当代油画邀请展"后，时隔一年又将举行"图像的图像──2003中国当代油画邀请展"（2003年12月14日至30日），同为中国当代油画邀请展，且您又是两个展览的策展人，您能简单谈一下策划这两个展览最初的动机及其中的一些来龙去脉吗？

鲁虹（以下简称鲁）：我去年策划"观念的图像"展时，邀请了一些60年代左右出生的非常优秀的艺术家，比如：罗中立、周春芽、张晓刚、王广义、许江等。做完这个展览后，感觉效果还不错，就接着就往下面策划，选择了一批70年代左右出生的当代油画家的展览，称为"图像的图像"。从我个人策展的角度来讲，就是想有选择地做成一个个专题的形式，并形成一个中国当代油画的收藏系列。同时这也是为了响应深圳美术馆所确立的"关注本土、关注当代都市艺术"的学术定位，在今年继续推出的关注当代都市艺术的重要举措。原先这个展览计划在今年十月底举办，而且已准备的差不多了，但由于各种原因，安排到今年12月14日开展，这个时间恰好与"第一届深圳美术馆论坛"举行的时间相吻和，所以到时出席论坛的28位批评家和国内近10家新闻媒体，也将会一同参加"观念的图像──2003年中国当代油画邀请展"开幕式并举行作品研讨会。作为展览的主办方，深圳美术馆在此次画展结束后，将照例永久收藏这16位艺术家的16件代表作品。

彭：既然分别选择了出生于60年代和70年代左右的两代艺术家，那么您在体察这批年轻艺术家的艺术创作时，一定会有自己学术取向上的综合考虑和对他们目前真实艺术生活与生存状态的观察感受，您对此是否有较为清晰的定义呢？

鲁：所谓"后生代"，就是特指七十年代左右出生的这批年轻人，他们没有经历过文革、没有上山下乡的经历，也没有所谓宏大理想的追求，他们的思想背景与所关注的问题与五六十年代出生的那一代相比，拉开了很大的一段距离。我在想，对于他们来说，个体仅仅是漫长生存之链上的一个环节，如果脱离了这样一个具体真实的、可以把握的生动环节，去追求一些不着边际的宏伟理想，常常会显得大而无当。说到底，他们更关注一种生存的体验，对自身生存状态的关注。这个时候，反而很容易形成自己一些很个体化的特点和面貌。从图像上讲，他们寻找图像的方式和传统美术学院教导的寻找图像的方式相比发生了重大的转变。伴随着时代文化背景的巨大转换与外来文化的深刻影响，他们的图像也深刻地带上了时尚流行文化、电子网络文化的深深烙印。依赖现代传媒制造的流行图像与符号，又或者是利用艺术与摄影、电脑的交叉结合来捕捉画面中的艺术形象，已被看做是获取当代文化艺术资源的重要手段。当代油画已被年轻的艺术家们赋予了更新的含义，可以称他们的艺术为"图像的图像"，一种全新的图像修辞学随着时代的变革已经建立起来了。

彭：我注意到，您把这一批"后生代"艺术家的创作方式归纳为"后期制作"这样一个概念。这是否体现了您对他们作品中所呈现出的全新趋向，包括造型语汇、表现手法和组织方式的观察？

鲁：这是我借用的一个现成概念，所谓"后期制作"，就是搞摄影和摄像时必须经过后期的剪辑、处理、制作才能做成一个东西。的确，就画面的造型与表现方式而言，"后生代"艺术家喜欢将不同的艺术传统──如达达艺术、超现实艺术、波普艺术等与大众文化中的不同类型──如漫画、广告、摄影、摄像等自由融合，以此形成鲜明的时代特点。其具体方法是：或者对现有的公共图像进行挪用、改装、并置与重组（钟飙、熊莉钧等）；或者将摄影、摄像作为基本媒介来加以使用，然后再将获取的图像存入电脑中进行后期技术化处理，使之成为创作的"蓝本"（张小涛、江衡、何森、赵能智、俸正杰等）。由于"后生代"艺术家基本上放弃了对生活中"摹本"的直接性写生，而转向后期图像的加工处理，所以我称他们的这种创作方式为"后期制作"。

彭：依据现有的视觉经验和创作手法来表达自由的艺术观念和想法，这16位年轻艺术家都处理的非常贴切到位，您对此抱肯定意见吗？

鲁：透过画面我们可以感受到，16位艺术家是在借对当下青年生存状态的描绘来揭示"后生代"普遍存在的精神性问题。在艺术的处理手法方面，他们更多地是从"虚拟性"入手去营造画面的一种特殊气氛，这使他们能够在各自设立的主观框架中，充分突出想要表达的思想观念。"后生代"艺术家的聪明之处在于，一方面，他们按照大众文化的原则与趣味挪用或创造了自己需要的艺术形象；另一方面，他们又在这样的过程中，巧妙地赋予了画面以意义。这种变化带有历史的必然性，它有特定的文化背景，谁也无法阻拦。可能人们依照传统的欣赏标准或许会看不惯他们的作品，但我认为，对于外来文化、大众文化和各种新艺术样式──包括行为艺术、装置艺术、新媒体艺术的合理借鉴，正是"后生代"艺术家面对新的情境压力时而采取的文化策略。他们通过自己的不懈努力与追求为中国油画触摸到了时代的特征，这也使作为传统艺术媒介的油画获得了全新的发展空间。人们大可没必要对他们横加指责。

彭：既然"后生代"艺术家如此热衷并迷恋新的艺术潮流与绘画样式，那为什么仍然还有为数颇多的年轻艺术家，在从事新艺术样式的创作之余，试图去更新油画的表现形式与特征呢？

鲁：你这个问题我在为这次画展的撰写的《以"虚拟"的方式切入本质》一文中已作了明确回答，我这里再重复几句。第一、油画作为传统的架上绘画艺术媒介，在受过专业性教育"后生代"艺术家心目中仍然是观察自然、认识自我的有效途径。其所具有的个人化与手工化的特点更是受到他们的无比珍视；第二，媒介本身并无优劣之分，当代艺术更看重的是作品中独特的思想观念与生存体验。另外，在国际当代艺术的格局中，中国当代油画家有着相当大的优势，没必要放弃它而去追赶国际艺术的新时尚；第三、"后生代"艺术家的作品中明显带有的大众文化的视觉特征并不能说明油画正在走向堕落，而应看成是他们的艺术日趋成熟的标志。

彭：现在的当代艺术展览层出不穷，办展方式也越来越多元化，艺术家可以从容地从各级美术馆、学术机构、基层组织甚至民间团体举办的各类展览中挑选并进入到当代艺术的大潮中，那么这其中是否存在着一个建设的盲目性与重复性问题呢？

鲁：这个问题比较迫切。我认为，一个好的艺术展览，如果没有提出学术上的前沿问题，没有新的趋向的话，展览再大也没什么意思。许多所谓的大展览都不可避免的被很多外在的因素所影响，会有很多非议和干扰，国外也是。从我个人来讲，我们更关注那些小的、原生态的东西，就喜欢那种能反映新的趋势的，能提出新问题的展览。像我们这次策划的"图像的图像--2003中国当代油画邀请展"，是对中国"后生代"艺术家的当前油画创作进行的一次认真及时的梳理，它将与"观念的图像──2002中国当代油画邀请展"一起，构成一个有机整体，这不仅对于中国当代油画艺术的研究具有史料价值，也有益于中国当代绘画的发展与研究。

彭：感谢鲁虹老师对所提问题的诚恳细致的回答，因时间短促，有关此次展览的16位艺术家个人的具体艺术特色及表现手法的提问，以后再约请您作进一步的访谈。

鲁：好的，非常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