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健、谭盾,音乐先锋

1986年,当崔健背着一把吉他在北京工人体育馆吼出“一无所有”的时候,观众被惊呆了,中国人被惊呆了。崔健用他那些极具个性并富有文化反叛意味的音乐作品开始了他的摇滚“长征”。20世纪80年代的中国社会,旧的观念正被慢慢打破,而新的观念和价值体系却尚未建立,崔健的歌唱出了一代青年人的怀疑和茫然,崔健因此成为一代人的偶像。

1990:中国摇滚他爸爸

用过来人的眼光来看,仅“新长征路上的摇滚”这话本身就已经足够有冲击力,仿佛告诉年轻人们,你眼前的是一股力量,这一年崔健开始了全国巡演,那是个令人血脉贲张的年代;同激情、年轻、冲动这些关键词相对应的,还有煽情和亲情等等《妈妈再爱我一次》,让当年中小学生大哭一场的场景至今还被人回忆,你有你的激情,我也有我的眼泪。

1990年3月-4月,崔健和“ADO”乐队为亚运会集资,开始了“新长征路上的摇滚”巡回演出,虽然巡演中途被取消,但崔健的出现仍照亮了中国内地的摇滚乐坛。

崔健巡演:新长征 摇滚

记录·回忆

讲述人:公司员工 康峰

1991 年(其实时间我都忘了,具体哪一年是我听说你要我说说才查到的),我跟在同学哥哥的屁股后面,屁颠屁颠地来到大馆。我记得我们赶到时,那里已经人山人海了,要知道,那时距演出开始还有五六个小时呢。满眼看去都是大学生,打扮土气,但个个情神激动、表情盎然,我猜想,就要发生大事情了吧。那时我刚上中学,屁事都不懂,但知道长头发、摇滚乐,以及内心莫名的叛逆和不安。在一群哥哥的围拥下,我第一次现场感受到了青春和激情。多年以后,我开始练琴,当然半途而废了,但我知道那天晚上跟我一起站着看完演出的人里一定有人真的成为了乐手。崔健那次的演出,没有催生出一个牛逼哄哄的乐手,但他却影响了我此后的人生观。

在1989 年2 月,《新长征路上的摇滚》这张唱片正式发行之前,崔健已经小打小闹地积攒了比较丰富的演出经验,最为人所知的当属1986 国际和平年音乐会上他裤腿一高一低地演唱《一无所有》的经典场面,而他的第一个个人专场也早在1988年10月的北京中山音乐堂举办过了。所以,他唱片发行后一个月就在北京展览馆做了第一场“新长征路上的摇滚”演出并取得轰动性成功,不仅靠激情,更靠的是舞台经验和勤快的排练。

1990 年3 月,以为亚运会集资为名义(很奇怪的名义),崔健“新长征路上的摇滚”中国巡回演出正式开始,这也是他最有名、影响最大的巡演,甚至在某些人看来已成为“中国迄今最伟大的摇滚乐巡演”。

至4 月巡演因众所周知的缘故被上面勒令取消之前,崔健共在四个城市的舞台上出现过,郑州、成都、武汉和西安,前两个城市他分别演了三场,后两个城市分别演了两场。回头看,他将这些内陆省会城市作为巡演的首选,或许是因为他很明白自己歌曲中所呈现出的那种城市青年的愤怒和迷惑,在这些地方更容易找到共鸣。他想得没错,成都三唱15 元的门票不仅被一抢而空,还在黑市上炒到了60 元一张。而时至2008 年,他在成都四川省体育馆举办个唱时,上座率不到六成。

那个时代的崔健的文化意义已被说得太多,这里就省下笔墨,单说作为一个没风都有雨的行动派的崔健,他是怎样在中国摇滚乐刚刚出现时,将演出乃至巡演这个至关重要的概念带给后辈的——在他做过的无数牛逼事件之中,这件数一数二的牛逼之事似乎被忽略了。

不记得有多少位一流的音乐家在被问到同一个问题时给出了同一个答案,问:“你希望怎么死去?”答:“死在舞台上。”音乐家,特别是被民间滋养的体制外/ 非学院派音乐,譬如民谣、摇滚乐和爵士乐,他们本身文化形态的根系就扎在舞台,甚至说田垄和街头上。

而当代唱片工业里巡演也是最关键的一环,无论电台、MTV 还是Mp3,都没有摧毁乐迷与音乐家直面交流互动的欲望,这就是演出的力量,而巡演更是音乐家名声和观点传播的催化剂。有人说披头士是录音室乐队,但他们若不在美国进行巡演形式的“大不列颠入侵”的话,绝不会那么快地成为神话。中国内地流行音乐一直没有发展昌盛,与没有合理的巡演机制不无关系。真诚并且自信的音乐家,都可以很容易地在舞台上得到快乐,崔健当然是其中一员,假设他没有做迄今仍接踵而至的演出的话,他在中国的影响力绝对会大打折扣,在种种威胁和壁垒面前有勇气和办法站在舞台上与观众打成一片,这是他的本事。

当风声没那么紧时,他发行了第二张专辑《解决》之后,自1991 年2 月的广州天河体育馆始,他依旧以“新长征路上的摇滚”为名,连续在沈阳、厦门、珠海、长沙、兰州、太原等地巡演,此次巡演直至1992 年12 月,在贵阳市才告一段落。那是崔健最风光的年月,被扛大刀,手握大旗,胯下一辆敞篷的北京吉普,披着李自成的糙皮,揣着传教士的虚心,就这样,从一无所有之徒摇身变为中国摇滚的爹。

崔健只有一次,竟真用“中国摇滚之父崔健演唱会”为名做演出,那是1998 年1 月中旬,江西南昌市体育馆,演出前,几个当地青年工人上街示威,高举的标语是:“彻底粉碎中国摇滚十年,强烈要求取消伪摇滚。”这几个青年正是大名鼎鼎的朋克乐队盘古。过誉若四处都是,这个人就会虚妄,以为他一直就这么不真诚——不由想起赵健伟的书里曾提到的旧事,1990 年西安演出后,崔健一行回到酒店休息,突然他慌慌张张地跑来找大伙,说有个女歌迷要登门献身,把小崔搞得六神无主。

迄今,自己都是神了,自然也就有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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