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之下,北京的“11月画展”要温和得多了。他们的生命现建基于某种超脱感之上。他们崇尚纯艺术、摈斥社会性因素。而上海、云南“新具象展览”、深圳“零展”、山西“现代艺术”等则反对超脱社会,提倡艺术要触及人生,应该像马雅可夫斯基所说,给社会趣味一记耳光。而北京“11月画展”的画家们更注重自我的完善。他们注重导向内的净化,而反对向外的流泄。曹力倡不可言传的真情实感,夏小万在寻找自己的位置和意志,并将它皈依到宗教领地,因此他的画总带有神秘色彩,从天、地、日、月到人和魔鬼,越来越神秘。施本铭的一套素描似乎在与自己讲述着一个自身心灵中的爱情故事的片断。作者讲,这是一种自我需求,是当时的一种情感和深层心态的流露,因此作品不存在社会意义的针对性,自然社会也可以对其漠然。丁品则强调音乐节奏与绘画线色的直觉联系。当然,内中也有躁动型的,如马路的画,以抽象的色块组合(他自己称为符号)表述着某种社会心理矛盾,破坏着冲和与中庸。
因此,在青年画家中,不仅理性之潮与直觉主义形成了创作宗旨的分歧,即是在直觉、非理性主义一派中,关于绘画终极因也存在分歧,这又集中在自我表现和反自我表现、个性与反个性的口号之上。前者强调个人心灵的挖掘,个体潜意识中的原始童真的复归,是重个体的。因此他们首先关注艺术性、绘画性,注重手段与心灵的和谐。后者则认为表现的终极因应是人类及其生命的灵性和运动,不是非个体的,而是超人、超世俗情感的。所以,他们在形式体现的躁动感和外扩扭曲之“力”中包容更大的精神内涵,力的超越性和跨度似乎展示着意蕴的宏远,因此与前者的性灵直觉相比,他们更多的是意念直觉。前者认为后者(包括理性派)的追求超出了艺术范畴,而后者则认为前者过于游戏,缺乏精神实体。
“半截子画展”在1985年画坛上是颇有代表性的展览,虽然这种中年群体展览是绝无仅有的,但10位中年画家的心态、创作宗旨、美学观念代表了一大批中年画家。在经受了“左”的思潮的洗刷后他们更珍惜真诚,恐怕他们应属性灵直觉的一派,但他们的作品面貌却与年轻人有不少的差异,他们强调艺术技巧、功力。与年轻人相比他们似乎安逸多了,这是艰辛后的安逸。广军的画似乎做着幽默的游戏,吴小昌追求安乐椅式的抒情,程亚楠追求朴实与深沉,詹鸿昌则追求民间的天真之趣。
还有一类情趣直觉意义,是一种对逝去和正在出现的幻象的追索和捕捉,但没有达利式的荒诞,也没有弗洛伊德的梦释和推理,是符合视觉原型的朦胧的境界幻象,这种幻象追索不是要叙说某种生命哲理或直抒隐私(性欲),而是表达创作者的某种情趣,这或许是对先前表述式的、文学式的情趣厌恶,而去挖掘属于个人的心照不宣的“小神秘”的情趣。
但是,直觉主义的几种类型不论怎样差异,却共同呈现着神秘感。首先是因为他们多采用不可译的抽象形式,其次是所表述的情感状态、意念、精神实体,无论是个体的还是人类的,抑或是宇宙的,都基于某种不可知的前提或者虽然有着强烈的目的感和终极形象,但由于创作过程强调超验性,遂使欣赏者更难把握主体的本意,个体小宇宙和星系大宇宙同样呈现在游离与缥缈的状态之中。这种感应形态对于欣赏主体而言,是无法还原为创作主体的初衷的,按照接受美学理论,也没有必要追求还原。事实上,创作主体自己也未必可以还原,正如安徽的一位青年画家所说:“我只想把我表现出来,希望能够看到自己,我虽然出现了,但它好像还缺什么,它正用焦急的眼光看着我,好像是期待再次去寻找。可是,那已经过去了。”
这好像孔德所说:“所谓对心灵(它被看成是独立自在的、先天的)所作的观察,都是纯粹的幻觉。”因此,我们通常所说的要表现自我,要认识主体意识,并不是个人的情感和意识,应当是普遍的主体。人类不应当用人来说明,而是人应当用人类来说明。因此纯粹的个人的本性(真情实感)是不存在的,有的只是人类延续的历史性和文化性。从这个观念看目前许多年轻人反对自我表现并且认为这是“小我”,是“世俗情感”,而倡导挖掘表现人类历史长河中的永恒精神的观点是否有其道理和存在价值呢?
3.观念更新与行为主义
1985年是艺术观念更新15号最强烈的一年。是中国艺术面临西风,如何走向现的一种思索,它首先出现在理论和评论界,随之画家(包括老、中、青画家)也为之倾心。但是,观念首先是特定文化圈认知水准的体现,因此在没有上升到文化与历史的层次上讨论观念的时候,必然会出现对“观念”的文化语境、“观念”的涵义和它的针对性产生混乱和不理解。所以这场讨论也就很容易转入更为空泛的传统与文化讨论热潮中去了。
但是,对于实践家,特别是对青年画家来说,观念更新仍有其巨大的魅力。
在创作中,首先体现在试图打破我们以往的造型观念上,具体有如下几个方面:
①强调作品的劳作过程的价值和创作过程的整体意义。减弱独幅作品和创作个体的包容量,将它们只作为某种创作宗旨的具体和局部的手段,而非最终目的和结果,从而往往将几人合作的一个展览会作为一件作品,展厅(室)内置放的绘画和雕塑等只是这个整体作品的局部,不能成为完成的作品。因此,展厅的布置甚至比作品的绘制还要重要,因为它体现了整体意志,展厅中大量地堆置实物,波普作品一时纷纷涌进展厅,而且还要借助于音响、录像甚至光线等等。这方面突出的例子是中央民族学院的“三人展”和山西“现代艺术展”,湖南“O”的艺术集团展也有类似的因素存在。此外,不少青年画家搞系列作品,本意恐亦在此。他们觉得高容量的思维负载靠单幅画完成是很困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