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艺术媒体的价值批判与传播策略
艺术的市场化时代使艺术媒体面临的最严峻问题是市场价值还是艺术价值的选择问题。虽然二者之间在价值上也会有统一的可能,但是在较多的情况下是资本的力量创造出关于艺术价值的神话与泡沫。本来,大众传媒对艺术的关注以市场价值为兴趣中心和传播诉求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专业的艺术媒体如果也是如此的话,那么中国当代艺术的发展则终将从根本上失去评价和批评的标准。因此,艺术媒体的价值批判问题是其传播策略的根本问题。
我曾经在某期《美术馆》的一篇卷首语中这样写道:“当代思想文化界面临的挑战之严峻与课题之艰难,并非人人都能体味、人人都有自觉担当的精神。相反,我们更容易目睹的情景是思想泡沫与学术腐败共舞的虚假繁华,能够洁身自好已是难得,逃避那些具有根本性、原初性和挑战性的思想与学术课题的艰难思考似乎都是可以理解的。这种景况在当下艺术界只能说更有过之,在技术文明和工具理性如洪水般吞噬人类精神家园的黑夜中,艺术作为一种人文的辉光常常会显得暗淡无力。需要重新激发的是思想的激情和伦理的责任,需要的是迎难而上,奥地利诗人里尔克的话仿佛是对我们的鞭策:‘去珍惜重大的任务并努力学会与重大事物交往。’”当时为这一期《美术馆》写的这些话其实也是对办刊本身的价值观念的思考和自我激励。这里谈到的“思想激情”和“伦理责任”就是价值批判的基础,而什么是当代艺术的“重大事物”、什么是艺术媒体应该承当的“重大任务”,则是我们应该努力思考的。
价值批判的首要基础是信息的真实性。从这次《批评家》编辑部所作的媒体调查中可见,各媒体对于发布展览、市场、事件等信息的比例都不低,如《hi艺术》的信息版块占全面版面的47.06% 至55.90% ;《当代艺术新闻》甚至高达71.50% 。[③]但是所有这些信息从全面性、及时性、在场性和瞬间性而言显然都无法与网络媒体相比,尤其是在信息的互动方面更是比不上网络媒体。因此,当代艺术媒体在信息方面的优势只能建立在准确、真实、权威上。有一种观点认为,在后现代的信息狂潮中,客观、真实、权威等标准已经难以存在,甚至也不再有必要,因为一切都是转瞬即逝、一切都是自主发生、没有中心、没有权威。但是,当代社会的生存和发展仍然离不开客观的数据,甚至人类对于真实信息、客观数据的依赖程度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严重。所谓的信息狂潮带来的虚无主义状况只是一种在表面浮现的现象,信息的真实性与有效性还是受众对媒体的基本诉求。从当代艺术史研究的角度来看,目前的艺术媒体所发布的信息将是研究的原始史料。而目前新的媒体不断出现,活动非常多,有关信息的真实性、准确度有很大的区别。我们的很多学生不断地去做美术史的研究,他们面临种种困惑,要么就是花很大的精力和艺术家、传媒套近乎,要不然不能鉴别史料。因此,应该对艺术媒体的信息真实性、准确性进行考量,而媒体也应该把这种考量作为自己的发展策略的重要方向之一。在深圳的会议上,我提出应该在这个行业里面建立一个共享的标准文化,就是史料同盟,它是应该由艺术家、艺术机构来共同建立。媒体开辟出可以共享的园地,在那里大家都能找到对原始史料的核实、纠误的技术途径。我们要促进两件事情:一是对于艺术信息要有鉴别的机制;二是对于做学术研究的人,提供尽可能翔实的资料平台。这是不是艺术传媒力所能及的事情呢?
其次,以客观、公正的价值批判立场为办刊的价值取向,在当代艺术领域中建立有责任感和学术性的影响力。这是艺术媒体寻求最佳传播策略的重要基础,其重要性与当代社会对于艺术的合理期待紧密相联。那么,我们对于艺术究竟有什么是可以合理地期待的呢?纯粹的对于审美观照的期待当然是天然合理的,但同样合理的是对于实现艺术的社会批判价值的期盼,因为人类之所以要有艺术首先就在于以艺术实现思想和情感的自由交流、以艺术实现人对社会与自然现实的认识和审美,而任何政治专制、经济腐败的社会环境必然是艺术发展的天敌。当代艺术的多元性与创造性毫无疑问可以提供促进人们的思想和审美情感自由交流的范式,可以帮助社会中的每一位成员了解社会现实,可以在历史学家之外提供抵抗有关文化记忆的屠杀政策与扭曲政策的有力武器。当代艺术的批判价值体现出“文化对于社会价值的影响力”—— 几乎所有的文化社会学研究者都会肯定这种力量的存在,虽然某一个艺术家可以并不看重艺术对于社会价值观和社会体制的影响力,这并不能否定艺术作为人类的一种精神现象的确具有这种力量。
目前,艺术家、艺术批评家和艺术媒体需要共同思考的是:我们是否甘心情愿地丧失这种力量?至于当代艺术以及艺术媒体实现其批判功能的策略问题,我相信这种智慧在艺术家和艺术媒体那里都并不缺少,需要担心的只是在策略的遮掩下失去了批判的立场而变得同流合污。值得我们思考的是布尔迪厄对汉斯· 哈克的技术能力——在我看来这简直就是实现目的的策略能力—— 的推崇,他认为社会的批判运动或曰反对运动应该有它的“技术顾问”,他们擅长于以出色的技术使视觉艺术比阅读文献更能产生感人的力量。在这里,“技术”和“策略”都不是逃避价值批判的借口或途径,而是使批判精神得以实现和传达。
当代艺术传播的思想激情与伦理责任是研究者和艺术媒体都不应该逃避的问题,但在现实中这往往会变成难题。因为思想激情必然要铸造出利剑,而任何利剑都会直指人类社会中的专制和不义。